第105章 恭送陛下殡天
凉亭。
谢矜臣坐下,指尖执一只瓷杯,转里面的清酒。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宫中特有的太监嗓唱词,一道绛红描金的身影连扑带撞跑进亭中。
“大哥!”谢芷扑通一声跪在石桌前,双膝撞着冷硬的青石地板。
谢矜臣听着闷响声蹙了眉。
“扶皇后娘娘起来。”
谢芷眼眶湿红,跪地哭道:“大哥,妹妹没法子。大哥,求你拦一拦父亲,这世上唯有大哥的兵力能与父亲抗衡。”
“倘若开战,苦的不还是百姓吗?大哥……”
既是来使,便先晓理动情,再拿重利许之。
对于权势顶端的兄长,谢芷带来两样东西,“大哥若愿出兵,这些都供大哥笑纳。”
左边宫女取出卷轴,是一封空白圣旨。
右边的太监手抱木盒,揭开檀木盖,里面墨玉盘龙,是传国玉玺!
出京前,谢芷就知劝降不易,得拿些真东西来,但这玉玺她敢亮给大哥,却不敢拿给父亲。
亭中只有闻人堂侍奉,再司空见惯也为玉玺而震惊。
谢矜臣本人漠然置之,甚至未多看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执着酒杯,眼睫垂下,若有所思。
这沉默让谢芷害怕。
“大哥若不肯帮忙…”谢芷的第三步,从袖中掏匕首,落泪道,“妹妹就只好!”她握住银柄,眼一闭往脖子上抹!
“蹭!”一声脆响,冷刃被弹断。同时掉落的还有一颗无患子果实。
谢芷颈上擦出红痕滴着血,忍痛回头,只见树上跳下一个水蓝衣袍,风流倜傥的男子。
谢芷震住了!他……他,他没死……
沈昼扯唇一笑,并手作揖,“对不住了,皇后娘娘。”
沈昼本在树弯里午睡,被哭醒了,索性听个墙角,正好,在这位皇后玉石俱焚时力挽狂澜!
眼神跟随他,谢芷心脏如被一只手攥住,连疼都忘了。
沈昼潇洒恣意,坐在谢矜臣对面,给自己倒一杯酒,自顾自跟对面碰杯。
他们竟这般相熟!
谢芷咬住牙,五脏六腑往下坠。都骗她,所有人都骗她!
凉亭里,寒津津的一道嗓音响起,谢矜臣冷眼扫来,“戏做完了,就好好说话。”
谢芷冷不丁地被拉回现实,喉间苦涩。
她出京为的是什么,一是要看看自己亲手促成沈昼来江南,看他死没死,二是儿子。
谢芷跪着石板,哭道,“大哥,瑞儿他还小,他很听话。”
“大哥,你可怜可怜我吧。倘若将来你跟姜姑娘也有孩子,你就能体会妹妹的心情……”
谢矜臣执着杯沿的指尖微微顿了下。
谢芷哭啼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听到衣袂动。
在她面前,一袭黑色锦衣的大哥站了起来,手执一杯酒,面如冠玉,眉似孤山,他薄唇含着讥锋。
“那就,”谢矜臣腕骨外翻,杯口倾斜,酒杯中的清液浇在地上,“恭送陛下殡天。”
这是敬死人的规矩。
谢芷愣了一瞬,猩红的眼睛遽然迸出诡谲的亮光。
清晨,膳桌间,姜衣璃见身边人放筷,立即像个债主般关心着问,“你考虑好了吗?”
谢矜臣抚她的脸,“等我回来给你答复。”
“又去打仗?”
“去下一盘棋。”他的眼睫上抬,眸中尽是冷漠。
姜衣璃:带八万大军去下棋?
谢矜臣走后,有一名宫女打扮的姑娘来院中,说皇后有请。
“请我?”
她跟谢芷不熟吧。
正说着,远闻一道笑声,沈昼花里胡哨地插进来,“姜姑娘有疾,为恐冒犯,还是不见为好。”
宫女看看二人,低头告退。
正好,姜衣璃本来也打算拒绝。
两人在曲廊拱向水面的小亭下棋,姜衣璃拈着白子落在空盘上,好奇问,“皇后来做什么?”
沈昼两个字总结,“撒泼。”
什么叫使者?姜衣璃在讲笑话,这才叫使者。
一国皇后,总督胞妹,若死在这里,仁义礼法,孝悌之道全毁于一旦,日后再无正义可言。
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谢芷正是要拿命逼兄长放弃皇位做辅政大臣。
放弃皇位还包括你得帮我拦着不能让父亲登基。
要么答应我,要么玉石俱焚。
当然谢矜臣答应她,和她威胁的手段无关。沈昼看出来了,这厮一开始就没想登基。
否则,镇抚司有千万种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况且路上诸多关卡,他想拦的话,谢芷根本到不了杭州。
也就谢芷以为,是自己的智谋见笑了。
武昌,紫阳湖。
谢矜臣令军队驻扎三十里外,轻装上阵去总督府,闻人堂脸色铁青,“虽说虎毒不食子但……”
“本官若怕死,还怎么跟他斗。”
府门前,狄青恭敬地唤一声“大公子”,引他去水上四角亭,镇国公早在亭中等候。状若不知问,“所来何事?”
“来与父亲下一盘棋。”谢矜臣淡漠道。
眨眼的功夫。
红漆石柱,绿水灰桌,上面铺着一张胡木色棋盘,盘上经纬分明,列阵如城。
“坐。”粗粝的嗓音,抬手时露出腕口掖着的一抹红。
谢矜臣垂眸,见手边一盅白子,他不欲饶舌,落座后,执一手白棋,先落子于四四星位。
对面的镇国公跟着落子。
日暮到夜沉,天上星罗棋布,盘上杀机四伏,小丫鬟悄悄点上灯,将亭子照得如同白昼,又退下去。
最后,一枚白棋点在要害之处,一剑穿喉。
镇国公捏着黑子,思考片刻落回棋盅里,坦然自若,“为父输了。”
“父亲以白子予我,使我占了先手优势,输的这一子又算的了什么。再来。”
“你占冀州,本就是先手。”镇国公脸上沟壑纵横,望着对面的年轻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输给自己的儿子,没甚好丢人的。”
“棋盘之上不见血,可再起一局,兵却无再生的道理。输了就是输了。”浑厚的嗓音含着深意。
谢矜臣听他说儿子二字狠狠皱眉,露出沉默而明显的厌恶。
“三岁稚童才须习的道理,如今说来实在不合时宜。”谢矜臣耐心尽失,眉眼冷戾,“父亲既输了,便好生待在湖广,十年内莫再起旁的心思。”
紫阳湖到杭州来回,昼兴夜息至快也要半月。
姜衣璃和沈昼下了半月棋。
对弈讲究棋逢对手,一方带不动就没趣,沈昼吸气,“他是这么教你的???谢矜臣沽名钓誉啊!”
在他那,姜衣璃其实只学了执白先行,边角下起。
你来我往再行几步,沈昼扼腕长叹,“…你的棋怎么烂成这样?”
姜衣璃阖眼,睫羽垂下,告诉自己深呼吸,深呼吸,她抬头,温婉地笑道:“你的琴怎么差成那样?”
“差?岂止啊!有段时日,我养的小青雀每天都用头撞笼子,后来发现,只要我不弹它就不撞了!”
姜衣璃:“……”
稀疏的树枝后面,谢芷着嫩黄宫装,捏着手帕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睛发红,直到宫女小声提醒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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