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你睡得着吗
“大人!”闻人堂惊呼一声,沈昼也脸色微变,速跨进内堂。
王氏和镇国公上了两辆马车,一同回国公府,待到府上,二人一道下车,她才问,“国公怎么突然回了京?”
年前她倒是挂念着想让丈夫回京,谢琅在她耳边嘟囔,说,“爹不回,那是大哥不让他回。”
王氏脸色不虞,并不信。
谢琅有鼻子有眼地说朝廷政策,“大哥当了首辅后,颁布了诸多律法,这其中就有一条:各地守将不得无诏进京。原来是罪同谋反,现在——连坐亲兵。”
那些带兵打仗的,谁没踏过骨山肉林,莽锐骁勇一身血性。不在意自己的命,但一定在意并肩作战兄弟的命。没有将军会愿意让麾下的兵白死。这叫什么?蛇打七寸。
还得是他哥狠。
王氏听到这般说法,心惊肉跳吓得不敢再问了。
镇国公和她客气道:“回京看望母亲。”
说罢,将剑扔给副将,右手扶上左肩,捏着肩胛骨,大步朝北院去了。
背影清寂。
王氏望着那宽厚的背影,眼里浮出淡淡的伤感。她叮嘱狄青照顾好国公爷,又叫府上的郎中去北院看诊。
镇国公谢渊归京,是由于收到了一封信。
一个月前,生产的前一日,桓衡把假死药藏在银质铃铛里给姜衣璃,对她道:“最好是在产后吃,不然或可能影响胎儿。”
姜衣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垂眸,掌心抚上去,眼神复杂。
她知道的。
现代医学如此发达,尚且不准孕妇吃药,绝大多数药有限制,恐在体内积蓄。
她望着窗外盐粒,愁眉不展,还有些考量。
最终,她提笔写了一封信,拜托桓衡捎带出去。
桓衡捏着寄往湖广的棕黄信纸,略微惊讶,“镇国公?他如何会帮你?”
哪怕满京都知这父子二人不合,可到底是父子。
姜衣璃心里也没底,她说,“不知道,赌一把。”
桓衡将信夹在药方里,很快送去湖广。
【國公大人親啟】
镇国公谢渊穿着铠甲坐于书案前,垂眸,粗粝指尖撕开无名无姓的信封,先看到了和长子一模一样的字体。
但他从未跟儿子通过信,也不会用这个称呼。
他绷着脸继续往下读。
【國公大人親啟,乍然來信,實屬冒昧,然小女窮途無告,更無他門可叩,惟大人所謂之緣分,庶幾一線可託。】
【您或結識過一位和小女來自同時代的人,雲心月性,不拘禮法。她在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正如您腕上的紅手帕,雖已褪色,然國公大人至今念念不忘。】
姜衣璃指尖敲着白玉笔杆,脑子活泛开了。她想起镇国公系在袖口里的那抹红,连带着想起许多从前没看透的细节。
当年镇国公看她的第一眼,就对她起了疑,至少是两点疑心。
他接下来进行了多次试探。
邀她下棋,那盅黑子是故意放在她手边的。
她如果拿白,她会等对面先下。而对面同样等待或者露出一点古怪表情的话,她就能猜到,这里的黑白规则可能不一样,有转圜余地。
所以,镇国公不给她察言观色的机会,直接挖坑让她跳。
下了这局棋,镇国公心头的第一个疑点得到印证,她对棋上黑白有另一套规则,的确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但第一步就能判断出来,为什么无聊地下这么久……
那只红手帕。
一定,一定有人,曾经跟他这样下过棋。镇国公试探之余,恋恋不舍重温旧梦。
确定她和故人同时代之后,镇国公送她出城,这并非全出于好意,这和透露即墨身份是同样的目的。
便是镇国公的第二个疑心所在。即,不近女色的长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姑娘,是不是京中其他势力的暗线?
送她出城,又不安排人手,让她在林子里单枪匹马乱撞,是想看有没有人和她接应。
到这里,才算试探完了。
就姜衣璃目前了解的形势,她只能猜到这儿,皇觉寺那次,大概是真心帮她,只能说大概是。
姜衣璃敢写这封信,赌的也不是那渺若烟尘的缘分。她非故人,凭什么敢信,镇国公会因为故人的同乡情谊帮她呢。她赌的是一份无人知晓的父爱。
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而人最复杂的是感情。
爱恨可以共生,敌对和关心也可以并存。
即墨就是这份凉薄父爱的证据。
当初二人棋盘点兵,即墨居然没有反水。姜衣璃短暂怀疑过。一颗棋子未必能反败为胜,但至少能杀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可即墨没有叛变,或许,他从一开始的任务就不是叛变。
姜衣璃提笔继续写,【督府對弈,國公大人略遜一籌,然局中一活子未動,想必,棋子之下是國公大人拳拳愛子之心。】
……
【令郎與小女實非良配。冰炭同器,久必生隙。我非佳人,若強結絲蘿,恐耗其志,損其名,徒增累耳……】
她不能未卜先知,以防万一求个后手。
真用上了。
至于镇国公回京有多少是为故人之谊,有几分是爱子之心,唯有他本人才知晓了。
-
丧葬队归府,翠微腰缠麻绖,去找闻人堂请辞,“闻人管事,我想离开此处,为小姐守墓,以后不再回来了。”
闻人堂拿不准主意,只好说,“等大人醒来,我回禀过大人,再告知你是否可行。”
榻枕寒凉,
面目冷峻的男人紧蹙一双剑眉,骨相极好,只是脸色纸白,显得沧桑,那两片菱形薄唇嗫嚅,“璃璃…”
“唉。”榻前,沈昼端着一碗粥,摇头默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榻上的人骤然惊醒,看见他,脸色黑了黑。
“下葬了。”沈昼搅着粥,对他点头,让他记起昏迷前的事。
谢矜臣眸中忽然一凉。
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口的位置泛起剧烈的疼痛,谢矜臣掐紧衣襟,每一次对她生气都把自己气得胸口疼,可从来没疼成这样过。
像是被挖空了。
沈昼掌心托着碗底往前送,“吃两口吧。往上有小皇帝耽置的课业,往下有百官案牍,四方奏折,都等着你呢。”
“别的不说…你爹还回京了,你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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