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五千斤白面作投名状，他要卖掉亲外甥！
第二天，日头晒到屁股，李红伟才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他脑子里还回味着昨天给妹妹画的那张大饼，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能耐人，简直是运筹帷幄的大人物。
趿拉着破布鞋晃到堂屋，他娘李老娘正坐在小马扎上，就着门缝里漏进来的那点可怜光线，缝补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
“娘，拿钱。”
李红伟的口气理所当然，仿佛不是在要钱，而是在通知一声。
李老娘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布满了警惕，纳鞋底的针也停在了半空。
“拿钱？干啥用！家里哪还有钱！”
“办正事！”李红伟不耐烦地一甩手，“昨天跟红梅都说妥了！我得去镇上找粮站的马主任，手上能空着？人家凭啥搭理我？”
一听这话，李老娘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挪到墙角，从一堆破烂里抠出一个掉了漆的木匣子，用一种护命根子的姿势死死抱在怀里。
“红伟，这可是家里最后一点底儿了，是你侄子将来娶媳妇的钱！你可想清楚，别又跟以前一样，钱花出去了，连个水响都听不见！”
李红伟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几步窜到跟前，声音压得像条嘶嘶吐信的蛇。
“娘！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这叫投资，你懂不懂？”
他把嘴凑到李老娘的耳边，眼睛里闪着狼崽子似的凶光。
“你寻思寻思，这事要是成了，红梅在厂里站稳脚，那是什么光景？钱老太那个老不死的还能活几年？她一蹬腿，整个厂子，还有小宝那个拖油瓶，不都得听我妹的？”
李红伟越说越亢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娘的脸上。
“等红梅当了家，那小兔崽子留着干嘛？到时候找个人贩子往远处一送，换来的钱，够咱们家吃一辈子香的喝一辈子的辣！这厂子，不就改姓李了？！”
“卖……卖了？”
李老娘干瘪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抱着匣子的手，却不自觉地松了劲儿。
“不然呢？”李红伟发出一声淬了冰的冷笑，“留着他长大，跟咱们分家产？娘，你可别犯糊涂！钱老太那几个亲儿子都被她作没了，她就是个老绝户！咱们这叫替天行道！”
李老娘的呼吸变得粗重，布满沟壑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
几秒钟后，她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猛地一拍大腿，眼里迸射出饿狼般的贪婪。
“对！对啊！我咋就没想到！那个老糊涂，放着亲儿子不要，偏疼一个外姓的奶娃子，活该她断子绝孙！”
她像是被打了鸡血，动作麻利地掀开木匣子，把里面那沓被摸得发软、票面都快磨平了的零碎票子，一把不剩地全掏了出来。
她把那团钱，重重地塞进李红伟手里。
“去！都拿去！上供销社买最好的槽子糕，提那瓶西凤酒！给马主任送礼，手别软，别让人家看扁了咱们李家！”
李红伟捏着那沓带着老娘体温和贪欲的钱，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揣着这笔“巨款”，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向供销社，还专门挑人多的时候，扯着破锣嗓子喊：“同志，给我来两斤槽子糕，要最贵的！再来一瓶西凤酒！”
售货员递给他用油纸包好的糕点和酒，他用网兜装好，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拎着的哪里是礼物，分明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镇上的粮站就在不远处，红砖瓦房，门口挂着褪了色的木牌子。
李红伟在门口整了整皱巴巴的衣领，朝着那扇门大步走去。
马主任？哼，今天你是我李红伟要迈过去的一道坎，等将来，你就是那个上赶着巴结我的小角色！
粮站的马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个油肚，看见李红伟提着东西进来，那双小眼睛立马笑成了一条缝。
“哎呦，这不是红伟兄弟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马哥，这不是想您了嘛，特地来看看您。”李红伟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姿态熟络地摸出一根烟递过去。
烟雾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缭绕，呛得人眼发酸。
李红伟却觉得这味道比他娘做的红烧肉还香。
他把烟屁股在鞋底上用力捻灭，又紧着给马主任续上一根，那姿态，谦卑得像个伺候主子的小厮。
“马哥，您这日子过得可真舒坦，不像我们乡下，睁眼闭眼就是那点农活，人都快干傻了。”
马主任吐出一口浓烟，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眼角的余光扫过桌上的西凤酒和槽子糕，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在哪都一样。”
李红伟心里有数，知道火候到了。
他身子往前一凑，搓着那双糙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马哥，是这么个事儿。您知道，钱老太是我们亲家，现在厂子是我妹子李红梅在管着。”
他故意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马主任的表情。
“我妹子一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哪懂这些大事？她说现在厂里食堂人多，光景好，那面粉用量跟流水似的。她就只知道去镇上米店买高价粮，这不是傻吗？我这个当哥的，看着都替她心疼！”
李红伟脸上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像他才是那个为厂子呕心沥血的顶梁柱。
“咱们是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就寻思着，这事儿不能让我妹子瞎搞。您是管着全镇粮袋子的大主任，我就想问问，您看，能不能给兄弟行个方便，从您这儿匀一批平价面粉给咱们厂？也算是……支援地方企业发展了嘛！”
最后一句，是他刚从报纸上学来的词，用在这儿，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马主任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抽着烟，办公室里只剩下烟丝燃烧的“滋滋”声。
李红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他感觉马主任的每一口烟，都像是抽在他的心尖上。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马主任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家村那个“钱老太”食品厂，现在可是县里的香饽饽，县领导开会都点名表扬过。跟他们搭上关系，日后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更何况，这李红伟虽然看着不着调，但胜在“懂事”，提着这么厚的礼上门，这个面子，得给。
半晌，马主任才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为难。
“红伟兄弟，你这事儿，按理说……是真不好办啊。”他咂了咂嘴，“粮站的面粉，那都是有计划指标的，一颗都不能差。我这要是给你开了口子，下面的人不好管，上面查下来，我这位置都得动一动。”
李红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心里已经开始骂娘。
就在他以为这事要黄的时候，马主任话锋一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声音压得像说悄悄话。
“不过呢，你既然开口叫我一声哥，这个面子，哥哥我不能不给。豁出去了！”
他凑到李红伟耳边，一字一句道：“这样，下个月，我们站里正好有一批上面拨下来的储备轮换面粉，品质是顶好的白面！我呢，想办法给你挤出五千斤的指标来！价格嘛，就按咱们内部供应价算！你看怎么样？”
“五……五千斤？！”
李红伟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巨大的狂喜冲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差点当场蹦起来！
这哪里是五千斤面粉，这他娘的是五千斤的功劳啊！
“哎呦！马哥！您可真是我的亲哥啊！”李红伟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马主任的手就不肯放了，“您放心，这份情，我们李家记一辈子！以后但凡有啥事，您一句话，我李红伟上刀山下火海……”
“行了行了，”马主任笑着抽回手，“都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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