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块萝卜干，我要卖出黄金价！

第二天一早，三人直奔沪市最负盛名的第一百货大楼。

当那栋雄伟的建筑撞入眼帘时，张家成喉咙瞬间发干。

这楼，比县城最高的供销社大楼，还要高出一大截！

干净的水泥墙面，镶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玻璃窗，在太阳底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门口的人流像潮水一样涌进涌出。

每一个人的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衣裳笔挺，脸上那股劲儿，是张家成从未见过的自信。

钱秀莲神色平静，下巴一抬：“走，进去瞧瞧。”

她像是回自己家院子一样，抬脚就往里走。

张家成跟在后头，脚刚踩上门口那片光洁的能照出人影的水磨石地面，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在门垫上死命蹭了蹭自己的布鞋。

生怕鞋底沾得半点王家村的泥土，会弄脏了这神仙地方。

一脚踏入，香气扑面而来。

先是城里女人的香水味，再是雪花膏的甜腻味，最后是新布料那种好闻的味道。

一层层，一浪浪，冲得张家成脑子发懵。

眼前的一切，都像在发光。

大！

太大了！

头顶的水晶灯比村长家的灯泡亮一百倍，晃得人睁不开眼。

脚下的地砖光的能照出他紧张的脸。

一排排玻璃柜台，像是没有尽头，里面那些东西，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柜台后站着的女售货员，清一色的蓝布工装，下巴抬得高高的。

那眼神像带着钩子，漫不经心地一扫，就能把人从头到脚的家底都给勾出来掂量一遍。

张家成的呼吸都快停了，攥紧的拳头里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瓷器店的笨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每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都像针扎一样，让他浑身刺挠。

他喉结滚动，凑到谢小花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小花，这……这地方的东西，俺们买不起吧？”

谢小花还没开口，走在前面的钱秀莲脚步一顿，回头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重，却让张家成瞬间闭上了嘴。

“谁说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挺直腰杆！”

钱秀莲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从现在起，你是钱老太食品厂的张经理，来沪市考察市场。记住了吗？”

“张经理”三个字，像一剂猛药，狠狠扎进了张家成的天灵盖！

他胸口那股憋闷的浊气，瞬间被冲开了一点。

是啊，我不是来闲逛的，我是来办正事的！

他学着城里人的样子，猛地挺直了腰杆。

谢小花看他这副硬撑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手心捏了捏。

她的温度，让张家成那颗悬着的心，又稳当了几分。

“我们直接去食品区。”钱秀莲目标明确。

穿过一片香气迷蒙的化妆品区和挂满漂亮布料的柜台，三人上了二楼食品专柜。

这里的阵仗，更是让张家成倒吸一口凉气。

饼干、糖果、糕点、罐头……

全都穿着一层“金衣裳”！

不是花花绿绿的铁盒子，就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上面的字和画，比年画还好看。

光是看着，就让人嘴里冒酸水。

“妈，您看这个！”谢小花拿起一盒画着外国小娃娃的饼干，递给钱秀莲，压低了声音惊呼，“进口的！就这么一小盒，要十几块钱！”

十几块！

张家成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这笔钱，够王家村一户人家嚼用一个月了！就换这么一盒不顶饱的饼干？

城里人是疯了吗？

钱秀莲却连价格牌都没看，她接过铁盒，用粗糙的指腹来回摩挲着上面凹凸的印花。

那眼神，不像在看吃食，倒像个老木匠在审视一件家具。

“这铁盒子，做的是真俊。”

她掂了掂分量，嘴角一撇：“饼干吃完了，盒子能装针线、装票据。买的人，一半的钱是花在这盒子上头了。”

她又走到摆满水果罐头的柜台前。

黄桃、橘子、菠萝，大块的果肉泡在糖水里，隔着玻璃瓶，黄澄澄、亮晶晶的，馋得人走不动道。

钱秀莲指着那些罐头，回头看谢小花：“小花，你看。”

“咱们的萝卜干，要是也装进这种瓶子里，会怎么样？”

谢小花眼睛瞬间就亮了，像点着了两簇火苗！

“那肯定不一样了！用玻璃瓶装着，再贴上咱们‘钱老太’的红纸标签，往这柜台上一摆，跟这些罐头放一块儿，半点不输！”

“对！”钱秀莲一拍大腿，声音里透着兴奋，“人靠衣裳马靠鞍，货也一样！你再看那边！”

她下巴朝角落一扬。

货架的最底层，确实堆着些用透明塑料袋简单包装的零嘴，价格牌上的数字，小得可怜。

谢小花彻底懂了，激动得脸都红了：“妈，我明白了！咱们的萝卜干，能分三六九等卖！”

“最普通的，就用塑料袋装，卖得便宜，让大家伙都能吃上！”

“讲究点的，就用您说的玻璃瓶装，价格提上去，送人自己吃，都有面子！”

“要是能搞到那种铁盒子，做成礼盒！专在过年过节卖，那价钱……还能再翻几番！”

张家成在一旁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以前只知道把地种好，把萝卜腌好。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袋子，一个瓶子，一个盒子，这里面藏着天大的学问！

明明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可穿的“衣裳”不一样，身价就能差出十万八千里！

钱秀莲眼中精光爆射，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一个塑料袋一毛钱，一个玻璃瓶五毛，一个铁盒子可能要一块！”

“但是！一瓶玻璃瓶装的萝卜干，咱们就能卖五块！一盒铁盒的，卖十块、二十块都有人抢着要！”

“这多出来的利润，比那点包装钱，多到哪里去了？”

“进了这个门，穿上这身体面‘衣裳’，咱们‘钱老太萝卜干’的名号，才算真正在沪市站住了脚！”

这一番话，像一道炸雷，在张家成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

自家的萝卜干，穿着各种漂亮的“衣裳”，就摆在眼前这光鲜亮丽的柜台里。

那些时髦的城里人，争着抢着，把钱递过来，就为了买一瓶他亲手种出来的萝卜干！

原来……生意是这么做的。

原来，钱……是这么赚的！

他再抬眼看向周围那些商品时，眼神彻底变了。

再没有之前的畏缩和自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狼般的贪婪和渴望。

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拿起一包包装精美的零食，像钱秀莲刚才那样，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钱秀莲看着他这个变化，嘴角勾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这块好铁，总算扔进大城市的熔炉里，开始淬火了！

三人硬是在食品区逛到肚子咕咕叫，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走出百货大楼，外面的阳光刺得张家成眯起了眼。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了一遭。

兜里一分钱没花，脑子里却装满了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

“走，吃饭！”钱秀莲一挥手，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吃饱了，下午接着干！”

这座巨大的城市，在她眼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而是一座等着她来挖掘的，遍地黄金的巨大宝库！

从百货大楼出来，三个人像是被灌了一脑袋的新鲜空气，脑子里全是五光十色的新奇念头。

尤其是张家成，走路的姿势都跟来时判若两人。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闪烁着探索和思考的光，来时那股子畏畏缩缩的局促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钱厂长，小花，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以前真是蛤蟆坐井口，只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张家成边走边叹，语气里满是激动。

“光想着把东西做好，哪晓得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就说那包装，啧啧，太重要了！”

“现在明白，一点不晚。”

钱秀莲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快又稳，像一艘劈波斩浪的船。

“做生意，就是上战场。不光要自己本事过硬，还得会排兵布阵，会摇旗呐喊。这包装，就是咱们的军旗，是咱们冲锋陷阵的第一声吼！”

谢小花笑着接上话：“是啊家成哥，你看钱厂长，学得多快。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的萝卜干，就能摆进刚才那种亮晶晶的柜台里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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