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病中苦
塔头甸子不好清理,武君稷看在眼中,但他想要的东西还造不出来,于是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磕砖坯,干到晚上累的直接昏睡过去。
一开始的铁矿全用野路子炼成铁水,提纯了铁才建起了炼铁的高炉,昼夜不眠的一个月,才有了第一批生铁。
武君稷对着这堆生铁,激动的恨不得给它们磕一个。
无妖知道他要铁干什么。
武君稷对着这堆精铁看了半天,在地上画了一堆令妖看不懂的东西,然后他开始自己锻铁,小到一枚螺丝,大到柴油机箱,全是手搓!
自己拎着一把小锤,一枚锉刀,一把铁剪、锥子、扳手、螺丝刀……全部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
大早上醒过来刷完牙就去敲敲打打,掌心磨的血肉模糊,糊上草药,裹上布继续敲打。
就连吃饭的空隙也要在搓铁中度过。
他魔怔了一样,大半心力全投入搓铁,脸上的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显出几丝营养不良。
一个庞大的机械造物慢慢有了雏形……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上万个细碎的零件被拼组,一个屁股后面挂着两个巨大齿轮的机械造物被搓出来了。
武君稷摸着这个铁疙瘩,两眼一黑,满足的晕了过去。
他年纪小,整天野菜、烤肉不进面食,根本吃不消。
当初吐的那口血全仰仗香火的力量滋补亏空,才让他又活蹦乱跳了几个月。
可最近两个月,他又是设计搭窑,又是设计房屋图纸,又是翻找几十年没用过的记忆,一个人手搓出各种零件还能完整的组装在一起,误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外面的铁疙瘩硬生生耗干了他的血肉。
猛一松懈下来,心力透支的代价来势汹汹。
身体温度一夜飙升,整个人烧的像只火炉。
一屋子的妖急的团团转。
阴了半个月的天气,灰沉下来,空中闷雷和湿气带来雨水的气息。
熊族的妖将那块铁疙瘩搬进雨棚下,几只蝙蝠收着木藤架上的衣服。
锤好的矿粉用兽皮盖好。
当初的兽皮草棚,变成了青砖大院。
大通铺的房间里摆着超长的木桌子、刻着各自姓名的碗盆、土坑很大,冬天下面填了柴火,可以容纳很多妖怪趴上面取暖。
海东青自海边给武君稷带了贝壳,他便用来做了一扇透光的天窗,让屋里不至于黑暗。
以熊族体型为标准设计的房门,又高又宽还很沉,武君稷推不动门,便命令它们妖走留缝,但留缝也推不开,于是霸道的不许妖关门。
不关门便引来了虫子,啃他的麦种,小太子气的跳脚,所有驱虫草药全用来保护麦种,甚至将种子悬梁上。
结果大半夜起夜,屋子里黑,迷迷糊糊把悬吊的一包麦种看成了人头,吓得嗷嗷叫,种子便又回到了地上。
栗工看着床上两个月间黑瘦下去的小人儿,手上磨出了老茧,指甲里是洗不干净的铁灰,唇烧的起皮,脚上是草木、碎石硌出来的青紫,手腕因为拎锤累的水肿。
他趴在土坑上哼哼唧唧的哭。
难受,但不说,就是哭。
把自己缩一团,皱着眉,又烦又难受的哭,喉咙里发出小狗哼哼呜呜的声音,哭的眼睛红肿。
栗工的红袍被当成珍稀资源扯成布条包血泡了,长安城里执掌杀伐的帝王点将,在这片荒原只能执掌砖头和碎矿。
这些日子,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栗工一言不发的抱起小太子,抬脚往外走。
李九要拦他,栗工一脚踹开。
众妖要拦他,粉红色的金龙运自栗工身上燃起。
栗工打心里看不起这群孽畜,他从未想过融入其中,神色睥睨道
“做一群无地、无财、无能无用之妖的皇,不如做回我大周的太子!”
“起码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我数三声,不让开,莫怪我大开杀戒。”
白王背展双翼挡住他的前路,呲着虎牙凶神恶煞:
“把武君稷还给我!他才不愿意跟你走!”
蝙蝠王整个悬空与白王一上一下堵住出口
“阁下,妖皇陛下或许并不愿意跟您回去。”
栗工不屑一笑:“那又如何,本官将殿下带回去,陛下自有办法让殿下留在长安。”
他开始倒数:“三。”
白王毛发炸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
“二!”
辫子被轻轻的扯动。
栗工神色一缓。
小太子很喜欢他的头发,喜欢用穿起来的兽牙给他编辫子,及腰的长发被编成一根长着兽牙的大麻花垂在腰际,额前碎发常因干活凌乱着,有股阴柔的风尘美。
小太子经常兴奋的叽喳着‘栗工’跑来,玩会儿他的大麻花辫儿,又跑去。
栗工对水顾盼,偶尔苦恼自己的风流倜傥,每次经过小太子身边,小太子总会好生喜欢的看他,目光之灼令人无奈。
但他才不会像鬣狗女王,故意在太子身边绷紧肚皮,舒展猎食者优美的腰线引诱,做作的令人干呕。
他轻拍了一下小太子的脊背
“什么?”
刚才小太子好像说了什么,但太轻了,他没能听到。
“鸡蛋汤……”
武君稷无力重复着,他想喝一碗鸡蛋面汤。
无论多重的病,一碗面汤就能好。
半垂的眼睛无神的盯着脚下的夯土地,有些分不清身在何方。
是在骚臭的牛棚,还是在漏水的破庙,又或是一处避寒的草垛?
胃里冰冷冷的坠着,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填塞了什么生肉馊饭,只一味儿的重复着
“鸡蛋汤……馒头”
难受……
眼泪啪嗒嗒的掉,眼前模糊了,他以为自己眼睛瞎了,看不见,哭的更厉害,想用手擦眼泪,但手酸疼的抬不起来,尤其是手腕,好像断了似的。
他又觉得自己的手废了,哭的更厉害。
他好像被放在了硬邦邦的床上,身上又热又冷,张嘴就是呕吐。
吐的全是不消化的肉。
胃痉挛着,咕噜噜的胀的难受,吐完就哭。
哭着哭着又想起来,他这辈子有爹,他爹呢?
武君稷找了一圈就看到两张人脸,哪个长的都挺好看,他随便挑了一个认爹。
钻他怀里再次哭着要鸡蛋汤。
栗工被他哭的心疼,立刻去扒墙角的几包麦种,里面的麦子颗颗饱满,初始半个月武君稷一点儿不舍得吃,每天烤肉鸟蛋。
后来三座矿山形成流水线,开发正式进入正题,他抽调人手育种,可生生不息术是逆天之力,若能让整块地的麦子顷刻间结种还要农民干什么。
把木幺掏空,她一天也只能产一碗麦种。
这一碗麦种磨成面粉搅成稠稠的面汤,也只有三碗的量。
李九半碗多一点、栗工半碗多一点、韩贤半碗多一点、武君稷半碗多一点,浅尝辄止。
天天拿来吃,还育什么种。
一星期吃一次,是武君稷最大的放纵了。
可他年纪这么小,天天烤肉野菜怎么受的了。
病赶病,来势汹汹。
栗工一身冷气,抱起一包麦子,全磨了面粉。
这次没妖阻拦他,妖怪们一个两个,磨面的磨面,烧锅的烧锅。
雨打青瓦,越来越大,海东青不顾风雨冲了出去,飞去沼泽,那里有鹤鸟栖息能找到鸟蛋。
一只老鹰也冲了出去,接二连三的鸟跟在后面,它们违背基因单打独斗的本能,学着大雁排成人字,交替位置在风雨中找寻。
雨水打湿了羽毛,飞天的利器变成了厚重的负累。
嗖——!
海东青俯冲而下!
身后一群鸟族俯冲而下……
武君稷脑子晕极了,鼻子间的香味儿很冲。
他寻着味道坠入梦中,感觉到了风雨的气息。
他‘睁’开眼,看到了风雨中的长安。
空气中带着香柱被风雨浇灭的烟土味儿。
他继续寻觅,脚下炉子里的香灭了,但还有一柱香没有灭。
他的意识顺着香引直入皇宫。
周帝翻着奏折,忧心这次的大雨,眼皮子忽然沉重下来,略感困顿。
他撑头打算浅眠一番。
周帝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那次牢狱之梦,重创他心后,像儿时一场奇怪的晨雾,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似是而非的记忆。
但这次,他又梦见了。
梦到了一个小孩儿,瘦的像拔了毛的乌鸡,脏兮兮的,他病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缩在一个草垛里,怀里抱着半个干饼。
外面下着雨,草垛要湿透了……
他嘴里嘟囔着
“鸡蛋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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