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知道吗?
周帝豁然起身,眼眶瞬间热了。
他屏退太极宫内伺候的所有下人,起伏的胸膛诉说着内心的不平静,
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偏要来点儿狠话
“亏你还知道回来看看。”
温情是一味毒药,人只要沾染上就会被糊上一层大街裸奔的羞耻感。
父子两人全都对这味毒避之不及。
周帝以强言遮掩真心,武君稷以克制迎回理智。
开口诉苦的冲动,在几息之间被压下。
他是主动离家出走的,现在跑回来抱怨自己过的有多不好平白招人嘲讽,关系好时,或得几分无用的心疼,翻脸无情时,今日的诉苦会变成日后的挖苦。
他围着周帝看了一圈,故意送出几缕凉风,将桌子上的册子翻得哒哒响,摆出周帝的‘罪证’,得意洋洋的质问
“父皇,你担心我呀?”
纸张在他眼前哗啦啦的翻动,周帝好似看到四头身的娃娃坐在他的对面,无聊的摆弄书籍,和他想象中小东西上学走神的情景一样。
他压下书页,没有正面回答,轻嗤了句
“闹腾。”
闹腾些好,闹腾说明精神足,如果在那边过的不好,还没精力闹腾呢。
长长的龙鳞册就像瓦片蜿蜒叠列的宫墙,武君稷故意吹,周帝有意压,他吹一页,周帝就压一页。
从这头吹到那头,从这头压到那头,分明一卷就能结束这场无聊的捣蛋,父子两人却乐此不疲的杠。
脑子不由自主的拓印下册上凌厉的笔锋,武君稷‘被迫’知道了完整内容。
十一遍计算,算重重阻碍,算安危概率。
仿佛回答了他的担心之问。
周帝初始是想让长白山四郡寻找支援太子,却得到太子入鬼沼兵不可入的消息。
于是他又想找长白山君合作,两人拉扯了数次,前几日长白山君才低头应下,可阴雨连绵,又阻碍了周帝计划。
太子心智成熟,又有栗工护持,应不至于自入绝地。
周帝对栗工的能力充分信任,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可理智和情感是两回事。
荒原之地,死不了、活不好,是周帝能想到的最好情况。
就这一个‘活不好’便令周帝日日挂心。
周帝软了话:“朕看不见你,长高了吗?”
书页不翻了,改成了折,让人幻视对方就在他身边,周帝被情感驱使着在四周抓握,只抓到满手清风。
耳边的声音慢腾腾的
“当然长高了,孤已经从一根草长成了一棵树,比宫墙还高。”
周帝由着他满嘴跑马
“人长高了,衣服要短了,鞋也小了,荒原上什么也没有,朕猜你定是光着屁股裸奔。”
武君稷嘎吱撕了他一页空白纸,发泄不满
周帝啧了一声
“脾气又大了。”
“孤穿裘披貂睡虎皮,每天都能喝虎骨汤,吃熊掌,烹鹿肉,奶羹不断,想飞哪里飞哪里。”
“住大宫殿,赏落日飞雁,乐不思蜀。”
周帝不知信了没有
“什么时候回来?”
武君稷沉默片刻:“十年。”
周帝不装了,甩袖开骂:“去你乃公!十年?!你怎么不等朕死了再回来?!”
“奔丧吃席登基!一步到位!”
逆子不服气:“你又很大声说话。”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帝火更旺了
“只许你放火,不许朕点灯?”
“想用三章约束朕,也不想想自己做到了几条!朕告诉你,趁早滚回来!荒原上也就几张兽皮拿得出手!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个犟种!”
“等雨停了,朕让长白山君给你送粮食,吃饱了就滚回来!”
武君稷不甘示弱:“孤做不到孤汪汪!你行吗!”
“荒原上孤想干什么干什么,孤捅破天也有人愿意惯着孤,皇宫里孤连个宫殿都没有,孤才不要你的粮食,孤有一千妖兵,指哪打哪!”
“孤下一步打高丽!”
周帝一脸便秘样,让他汪两声,还不如让他去死。
想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一口一个心肝儿,气的时候恨不得找出他的屁股甩下降龙十八掌。
周帝劝自己心平气和,这次起码知道提前找自己商量了,才四岁,慢慢教就是了。
“打高丽?国与国之间战争岂是儿戏。”
周帝思考片刻,直戳武君稷心窝子:“你打高丽,不会是因为没得吃吧?”
武君稷:“……”
周帝放声而笑
“怎么不说话了?反驳朕啊。”
周帝再次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怕把人骂急眼直接给骂走了,他又帮着出主意
“你去打高丽,太落人话柄,换个方式,你让高丽主动打你。”
武君稷觉得自己已经挺不是人了,没想到老登比他更不是人。
周帝向他说了海市蜃楼一事。
“朕好奇,高丽王只会更好奇。”
“若能再放出一些消息,或许可以诱他出手,只要他动了,你讹他一些粮草还不简单。”
武君稷的目的何止一些粮草,他还想要人力。
“孤明白了。”
他想到办法了。
或许可以从妖族入手,逼迫高丽对他出招,占据大义。
正事说完,周帝用诱哄的语气告诉他:“你是儿子,朕是父亲,儿子在父亲膝下尽孝是理所应当,你每天都得来皇宫看看朕知道吗?”
武君稷敷衍:“嗷~”
周帝神色温柔:“如果神降费神,你不必每次都与朕说话,一缕抚面风,朕便知道你来过了。”
“朕看不到你,但你得让朕晓得你在,知道吗?”
武君稷这次声调认真了些许:“好嗷…”
周帝听着声音,仿佛看到了缠着小啾啾,珍珠腰带金丝靴仰着脸认真回应他的小太子。
多点儿耐心一点儿,多点儿温柔,一点点的讲给他听,他就会认真的回应。
周帝很早就看出来,武君稷身上没有宫廷教养出来的刻板。
这份刻板并非贬义,而是在某种地方或某个人身边长期生活,且被养成固定习惯的痕迹。
又像帝王之间上下传承的类同。
弟子师承哪派,只需要展示一二,自能从弟子身上找到老师的痕迹。
武君稷身上却没有,周帝不得不往坏里猜想。
上一世,他从未教导过他的太子。
又或许,等他想教的时候,对方已经自成一派,不需要他指点江山。
周帝总想弥补,他着魔似的想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他留下的影子。
他们是父子,一棵树两枝桠,血脉一源,他合该继承他拥有的一切。
周帝想给他很多很多,多的溢出来,让外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他的儿子,他手把手养出来的太子。
“你四岁了,该练字了,朕想办法让人送去字帖,神降可有办法掌控?不如朕每晚给你上一堂课?”
武君稷:“……”
老登脑子有病?
“不要。”
周帝思维不知道散到了哪里,迟疑问
“你不会真的在荒原上光着屁股吧?”
荒原上兽皮多,但没布啊。
“嗷呜——!”
风挂了满脸,周帝总觉得是小孽障啃了他一口。
窗户被风吹开,凉丝丝的雨气扑面而来,像有人生气的夺门而出。
周帝哈哈大笑
“下次来了,别忘了给朕打招呼!”
荒原的土坑上,武君稷在梦中踢了踢脚丫,气的哼唧唧的翻了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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