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铸杀器！炼人心！
“抢。”
一个字，落在营地。
不是呐喊，是陈述。
它压下金属碰撞声，也盖过篝火的噼啪。
残狼部落所有幸存者，都看向他们的新首领。
这个字悬在夜空，浸透了血与恐怖的气味。
掠夺。
这是草原的法则，是他们世世代代以来，一直作为受害者的法则。
现在，要让他们成为法则的执行者……这个念头太过陌生。
恐惧是第一反应。
一种集体的，无声的恐慌，让疲惫的身体更加沉重。
他们才从一场屠杀中幸存，首领却提议去主动发起另一场。
一个老人从人群中挤出。
是巴图长老，他的脸是苦难与传统刻下的沟壑。
他重重倚靠着一根木杖，背已佝偻，姿态却因抗拒而僵硬。
“首领。”巴图的嗓音嘶哑，“我们不能这么做。”
他站在阿史那·云面前，把自己置于首领与族人之间，一道脆弱的屏障。
“那是毗伽可汗的领地。我们去抢，就是把刀递到他手上，请他来砍下我们的头颅。我们是在自取灭亡！”
他的话点燃了人群，赞同的低语声迅速传开。
是的，这是自杀。
他们靠着某种黑暗的力量打赢了一场仗，但可汗有数千、数万的战士。
挑衅他就是招来灭绝。
阿史那·云没有去看骚动的人群，注意力始终在老迈的长老身上。
“巴图。”他的语调平直，“回答我，我们部落，算上刚出生的婴儿，还有多少人活着？”
这个问题穿透了嘈杂。
巴图的嘴张开，又合上。
他不想说出那个数字。
“说。”阿史那·云的命令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分量。
巴图的肩膀垮了下去。
“……不到三百人了，首领。能拉弓的男人，不足五十。”
无声的绝望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到三百。
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散。
“毗伽可汗杀了我们多少人？”阿史那·云问出第二个问题。
“四百多名最好的战士……”巴图的嗓音发颤。
“我们向他求饶了吗？”
“求了。我们献上了牛羊和女人。”
“他收下了吗？”
“他收下了……然后派兵来屠杀我们。”
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回答，都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族人对旧有方式残存的最后一丝指望。
阿史那·云向长老逼近一步。
“那么，巴图，你告诉我。”
“我们不抢，冬天吃什么？”
“我们不抢，毗伽可汗会因为我们乖乖等死，就放过我们吗？”
巴图无言以对。
木杖在他手中颤抖。
这套逻辑野蛮，却无法回避。
他们已经死了，唯一的选择是死亡的方式。
战死，或者饿死。
阿史那·云从落败的长老身上移开视线，面向所有族人。
他的目光扫过男人，女人，还有那些受惊的孩子。
“从今天起，残狼部落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
他的宣告是又一次冲击。
“只有两种人。能战斗的战士，和需要被战士保护的人。”
他指向塔纳和学徒们仍在劳作的临时熔炉，他们的脸被咆哮的炉火映亮。
“把刚做好的那根拿过来。”
塔纳的一个学徒，满脸烟灰的跑了过来，扛着一根五米长的木杆。
杆头装着他们刚锻造出的那个丑陋而凶残的铁器，粗糙，沉重，并且可怖。
阿史那·云接过那件长兵器，将它横在身前。
“能拿起它，并且有胆子用它刺穿敌人胸膛的人，站到我的左边。”
寂静。
族人们看着那件骇人的兵器，又彼此相望。
它比两个男人叠起来还高，与他们熟悉的弯刀相去甚远。
一个身影动了。
年轻人哈丹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犹豫，只有严酷。
他走到阿史那·云的左边站定，脊背挺直。
他的行动打破了某种束缚。
另一个男人，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新疤，跟了上去。
接着是第三个。
他们是少数在战斗中活下来的人，是近距离目睹过屠杀的人。
然后，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叫萨尔娜。
她的丈夫和长子死在了第一波骑兵冲锋里。
她的脸苍白，眼窝深陷，但下颌紧绷。
她走到左边，加入了男人们的行列。
她的举动引起了一阵骚动。
更多的女人看着她，再看看首领，看看那兵器。
又一个女人，接着是两个，从人群中分离出来。
她们都是这场战斗中的寡妇。
悲痛燃尽了她们的恐惧，只留下冰冷的复仇欲。
没过多久，三十多人站到了阿史那·云的左侧。
这里有身经百战的男人，有刚过十五个冬天的少年，还有双手更熟悉纺织而非兵器的女人。
阿史那·云审视着他们。
这不是一支军队。
还不是。
这是一群被绝望和仇恨驱动的乌合之众。
但这是一个开始。
他不止是在锻造兵器，他是在锻造一个新的民族。旧的部族忠诚，家庭结构，传统角色——全是障碍。他要将它们全部熔化，再重铸成一个只听命于他一人的统一整体。
这片草原是一个棋盘。毗伽可汗是一枚强大的棋子，但很笨拙。南方的那个大唐，是一条即将苏醒的巨龙，很快将在一位叫李世民的新主人手下露出獠牙。
他只有两年时间，让自己从棋子，变成棋手。
他将那根长戟递给哈丹。
年轻人被重量压得一个踉跄，但还是紧紧握住。
“巴图长老。”阿史那·云的声音唤向仍失魂落魄的长老。
巴图一个哆嗦，蹒跚着上前。
“从剩下的人里，挑选出最聪明的孩子和手最巧的女人。他们负责后勤。做饭，鞣皮，照顾伤员，制造箭矢。”
他接着转向左边那群人。
“你们，是残狼部落的第一批长戟兵。你们的任务，不是放牧，不是打猎。是杀人。”
他压低了音量，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灰羊部落。”
这个名字在营地里掀起了又一阵波澜。
灰羊部落不是大势力，但以其庞大的畜群和对毗伽可汗的忠诚闻名。他们有一千多人口。
“他们养的羊比他们部落的战士还多。”阿史那·云的评价很冷酷，“他们的男人会剪羊毛，不会打仗。他们距离可汗的主力有三天路程。等可汗得到消息，我们已经吃着他们的羊肉，用着他们的铁，武装更多的人了。”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却又详尽。
它是一条通往绝望之外的具体路径。
他看向塔纳。
“铁匠，我需要五十把长戟。三天。”
塔纳的身体一抖。
五十把。
三天。
不可能。
他看看那堆回收的金属，看看他两个疲惫的学徒，看看那座效率低下的炉子。
他张嘴想要抗议。
但他看见了阿史那·云身后那十个沉默的黑色甲胄人。
他们一动不动，是死亡的纪念碑。
他想起了熔炉的图纸，想起了折叠锻打的技术。
他又看看那三十张新晋长戟兵的绝望面孔。
塔纳咽下了抗议。
“是，首领。”
阿史那·云点头，目标已定。
他走向咆哮的熔炉，热浪扑面而来。
他抄起塔纳一直在用的那柄锻造大锤。
他转向那三十名面前算是战士的族人。
“训练，现在开始。”
他用锤头指向哈丹。
“你，过来。”
“我教你，怎么用这根木棍，捅穿骑兵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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