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别拿前朝的规矩，管本汗的兵
半年过去。
草原的风雪轮换了一季。
苍狼部落不再是那个逐水草而居的游牧聚落。一座夯土与巨木构筑的城池，在山谷旁拔地而起，俯瞰着这片被征服的土地。
城外，是延绵不绝的巨大畜栏。
阿史那·云站在一座高高的木制瞭望台上，俯瞰着其中一个特殊的马圈。里面，近三百匹神骏异常的战马正在奔跑、嘶鸣。它们比草原上最优秀的突厥马还要高大一圈，肩部的肌肉虬结，四蹄粗壮有力。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猛的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一人合抱的栅栏木桩上。
咔嚓。
坚硬的木桩应声而断。
“第三十七根了。”康默然的声音在阿史那·云身后响起，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上面用木炭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自从第一批优化体成年，它们已经毁掉了半个马场的围栏。它们消耗的特制豆料，是普通战马的三倍。汗，我们正在用白银喂养一群怪物。”
阿史那·云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追随着那匹正在马群中耀武扬威的黑马。
“值得。”他吐出一个词。
这半年来，他吞并了周边大大小小九个部落。雪球越滚越大。他的部众从数千人膨胀到近十万。能上马作战的士兵，超过两万。
一支由一千名轻骑兵组成的游击部队，由萨尔娜统领。
一支由两百名骑士组成的重甲核心，作为他亲卫的铁浮屠是其中的矛尖。
其余的，皆是火枪步兵。
这是他目前能维持的极限。再多，整个部落的后勤就会在下一次严冬到来前彻底崩溃。
“极限，也意味着瓶颈。”康默然合上账册，“我们的扩张已经停止了两个月。周围再没有可以轻易吞下的肥肉。所有部落都在看着我们，恐惧，又或者……等待。”
等待他们被更强大的力量碾碎。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那股力量是谁。
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突厥汗国真正的主人。
一名亲卫快步登上瞭望台，单膝跪地。
“汗，各部首领已在王帐议事。”
阿史那·云转身，从瞭望台上走下。
王帐之内，气氛压抑。
数十名部落首领分坐两侧，他们都是这半年来被阿史那·云吞并或主动投效的部族头人。他们穿着各自部落的服饰，脸上神态各异。有的敬畏，有的不安，有的野心勃勃。
萨尔娜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位置，她旁若无人的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自己的弯刀，发出沙沙的轻响。
阿史那·云大步走入，径直走向中央那张巨大的沙盘。
沙盘上，是整个北方草原的地形缩略。山川、河流、部落的势力范围，都用不同颜色的沙土与石子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一出现，帐内所有的交谈都停止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阿史那·云拿起一根长杆，没有半句废话，直接点在了沙盘最核心，也是最广阔的两片区域上。
一片属于颉利，一片属于突利。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他们。”
一句话，让整个王帐的空气瞬间凝固。
短暂的寂静后，是控制不住的哗然。
“汗！这……这万万不可！”一个年长的首领站了起来，他的胡子都在发抖，“颉利可汗的控弦之士超过十万！我们……我们只有两万人！”
“那是突厥的本部！是草原的雄鹰！我们去挑战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请汗三思！我们才刚刚安稳下来，儿郎们需要休养生息！”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新归附的首领们，对那两个名字有着深入骨髓的畏惧。那是统治了草原数十年的霸主，是他们曾经只能跪伏仰望的存在。
萨尔娜的磨刀声停了。她抬起头，环视着那些骚动的首领，没有言语，但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康默然站了出来，他没有附和那些人的恐慌，而是冷静的指出了现实。
“汗，我们的粮草储备，只够支撑两万大军进行一场为期两个月的远征。一旦战事不顺，陷入僵持，不用等颉利的大军，我们自己就会崩溃。”
他的话让帐内的骚动平息了一些。比起虚无缥缈的恐惧，粮草是更实在的问题。
“两个月？”萨尔娜冷笑一声，“足够了。颉利的羊群会成为我们的军粮，他们的女人会为我们挤奶。战争，会养活战争。”
“那是在胜利的前提下！”康默然反驳，“萨尔娜，你的骑兵再快，能快过十万大军的合围吗？我们的火枪阵再强，能挡住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敌人吗？”
“那就杀光他们！”
“你……”
“够了。”
阿史那·云开口，只用了两个字，就让康默然和萨尔娜的争论戛然而止。
他用长杆在沙盘上划出一道线，将自己的地盘与颉利、突利的地盘隔开。
“你们以为，我们停在这里，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他环视着帐内所有的首领。
“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威胁。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一块正在迅速变大的毒瘤。对于毒瘤，你们会怎么做？”
他没有等待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
“切掉它。趁它还没有扩散到无法收拾之前。”
“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一定会动手。时间不在我们这边。他们的人口是我们的十倍，能动员的兵力是我们的五倍。我们每发展一天，他们发展的速度更快。等待，就是等死。”
帐内鸦雀无声。
那些首领脸上的惊慌，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我们的优势，不是人口，不是骑兵数量。”阿史那·云的长杆，重重点在代表自己军队的那个小小的区域，“我们的优势，是这个。”
他指向了那些代表火枪步兵的方块。
“是我们的武器，我们的战术。是在他们无法理解的距离上，将他们撕碎的力量。这种优势，只有在主动进攻时，才能发挥到最大。”
他收回长杆，双手撑在沙盘边缘，身体前倾。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留在这里，等待颉利和突利集结大军，将我们连同这座城池一起夷为平地。”
“第二，跟我走，用我们手中的雷霆，去敲开他们的大门，夺走他们的牛羊、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土地。把他们的一切，变成我们的。”
他停顿了一下。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恐惧仍在，但一种被压抑的贪婪，开始在他们心中滋生。
阿史那·云没有再逼迫他们。他直起身，对着康默然和萨尔娜下令。
“传令下去，全军整备。三日后，出征。”
他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
首领们迟疑的站起身，彼此对视，最后都默默的躬身行礼，退出了王帐。
很快，帐内只剩下阿史那·云、康默然和萨尔娜三人。
康默然走到沙盘前，他拨弄着算盘的手指有些僵硬。
“汗，你真的决定了？这是一场豪赌。我们输不起。”
“我们不会输。”阿史那·云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他从沙盘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块特殊的石制标记。
他没有将标记放在颉利或突利的大军集结地，也没有放在他们的王庭。
他拿起其中一块标记，将它放在了沙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山谷隘口。
“我们的火枪阵，是为了正面击溃敌人的大军。但我们不打这种仗。”
他看向康默然和萨尔娜。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军队。”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石制标记。
“是这里。鹰巢。”
康默然的算盘珠子停止了拨动。
萨尔娜握着刀柄的手，也松开了。
鹰巢。
那不是一座城池，也不是一个部落。那是颉利可汗设立的，专门用来培养和磨砺突厥贵族子弟的地方。所有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在成年之前，都会被送到那里，接受最严酷的训练。
那里，是突厥未来的心脏。
也是他们防备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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