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独处的恐惧
黑暗。
不是寻常夜晚那种蒙着微光的、属于人间的黑暗。而是绝对的、纯粹的、仿佛连自身存在都要被吞噬抹去的、属于地底深渊的、凝固般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不,甚至连“伸手”这个动作,在如此浓稠的黑暗中都显得毫无意义,因为眼睛根本捕捉不到手臂的轮廓。视觉,这一人类最依赖的感官,在这里彻底失效,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张一狂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嘴啃泥”姿势趴在地上,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地面紧贴着他的脸颊和胸膛,那触感真实而刺骨。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嘴里满是泥沙和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味道,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好几秒钟,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只有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呼吸和咳嗽,试图将闯入气管的异物排出。
当那令人窒息的呛咳感稍稍平复,意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慢慢重新浮现时,第一个闯入他脑海的念头就是——门!
他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脸上的污秽,像是被弹簧驱动般,倏地回过头,抓起就掉落在身旁不远处、幸运地没有熄灭的手电筒,将那束此刻显得无比珍贵和微弱的光柱,急切地投向自己刚刚摔进来的方向——
光线下,只有一面墙。
一面完整的、冰冷的、布满了粗糙开凿痕迹和深色湿痕的、沉默的石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没有任何曾经存在过通道或门户的迹象。仿佛他刚才那一头栽进来,只是撞晕了头产生的幻觉,或者……是这古墓跟他开的一个恶劣而残酷的玩笑。
不!不可能!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面石壁前,伸出双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抵在冰冷粗糙的岩石表面上,拼命向前推!
纹丝不动。
那面墙像是生根在了大地上,又像是与整个山体融为一体,传递回来的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令人绝望的坚硬和沉重。他用肩膀去撞,用脚去蹬,甚至用头去顶,除了让自己本就酸痛的身体增添新的淤青和疼痛之外,没有任何效果。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和翻转的石门,如同一个短暂而诡异的梦,梦醒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他被彻底困住了。
不是困在之前那条至少还能听到血尸咆哮、知道危险来源的死胡同,而是困在了一个完全未知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和抛弃的、狭窄逼仄得令人发疯的密道里!
一种比面对血尸时更加深沉、更加无助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缠绕住他的脖颈。
“喂!有人吗?!外面有人吗?!开门!放我出去!!”他不甘心地用拳头捶打着石壁,声音因为恐惧和刚才的呛咳而变得嘶哑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多么希望石壁后面能传来吴邪焦急的回应,或者王胖子那标志性的、哪怕是骂骂咧咧的嗓音。
然而,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密道深处传来的、他自己声音空洞而扭曲的回声。“出去……出去……出去……”那回声层层叠叠,越来越弱,最终消散在无尽的黑暗里,像是在嘲弄他的徒劳,又像是在为他敲响丧钟。甚至连之前那隐约可闻的血尸咆哮,此刻也彻底听不到了,仿佛那扇门切断的不仅仅是空间,还有声音,还有……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死寂。
一种足以将人逼疯的、绝对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包裹了他。在这死寂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嗡声,能听到心脏在空荡胸腔里如同失控鼓槌般疯狂擂动的“咚咚”声,能听到每一次呼吸时气流穿过鼻腔和喉咙的、细微而急促的嘶鸣。这些来自身体内部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手电筒那昏黄摇曳的光柱,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光源,唯一的依靠,唯一能与这吞噬一切的黑暗抗衡的、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武器。他死死地攥着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只要松开手,这最后的光明也会被黑暗瞬间扑灭。
他强迫自己剧烈颤抖的身体稍微平静下来,尽管这很难。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土腥气的、冰冷而沉闷的空气,努力让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落回原处,然后举起手电,开始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审视,打量起这个囚禁他的新环境。
这是一条……极其狭窄的通道。
高度很低,他必须一直弯着腰,甚至稍微直起一点身子,头顶就会碰到湿冷粗糙的岩石顶壁,落下些许碎屑。宽度更是仅能容他一人勉强通过,若是王胖子在这里,恐怕会被卡得动弹不得。四周都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壁,没有任何修饰,布满了凿痕和岁月的侵蚀痕迹,湿漉漉的,覆盖着深色的苔藓和水渍,手摸上去,是一片冰凉的滑腻。
空气不流通,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沉闷感。土腥味很重,但在这土腥味之下,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又无法忽视的……腥气?不是鱼腥,也不是普通的血腥,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诡异的、让人联想到某种冷血爬行动物或者……腐烂棺木的味道。这味道若有若无,却像一根冰冷的针,不断刺激着他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
密道并非水平延伸,而是带着一个明显的、令人不安的坡度,一路向下倾斜。手电光向着前方探去,光芒很快就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根本照不到尽头。那前方是无尽的、仿佛通往地狱最底层的黑暗,深邃得让人头晕目眩,仿佛一个巨大的、等待吞噬一切的漩涡。
独自一人,身处这样一个绝对黑暗、绝对寂静、绝对狭窄、并且不断向下延伸的未知密道之中……
各种最坏的、最恐怖的想象,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肆意践踏着他脆弱的理智。
脚下这看似平坦的地面,会不会下一步就突然塌陷,露出布满尖刺的深坑?两侧湿滑的墙壁里,会不会隐藏着淬毒的弩箭或者喷涌强酸的机关?头顶那低矮的岩壁,会不会突然合拢,将他活活压成肉泥?
这黑暗的尽头,会不会蹲守着一具更加恐怖、更加诡异的粽子,正等待着新鲜的血肉?那空气里淡淡的腥气,会不会是某种未知的、喜欢黑暗的毒蛇或巨型蜈蚣留下的?它们此刻是不是正潜伏在光柱之外的阴影里,用冰冷的复眼注视着自己这个闯入者?
甚至……会不会他走了很久很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手电的电量,却发现尽头是另一面更加坚固、更加绝望的石壁?或者是一个堆满了白骨、证明此前所有闯入者最终命运的尸坑?
他怕黑。从小就怕。晚上睡觉必须留一盏小夜灯。他更怕这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密闭空间,幽闭恐惧症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强烈。此刻,他无比、无比地怀念起吴邪那带着点书呆子气的、偶尔却意外可靠的唠叨;怀念王胖子那插科打诨、看似不靠谱却总能活跃气氛的吐槽;甚至怀念潘子那沉默冷峻、却让人安心的高大背影;还有……小哥。那个沉默寡言、身手莫测、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能隔绝一切危险的张起灵。
可是,现在,只有他自己。
冰冷的、真实的、无法逃避的认知,如同冰水浇头。
他蹲在原地,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手电光被他放在身前的地面上,向上照射,在低矮的顶壁上形成一个晃动的光斑。他就这样蹲着,犹豫着,内心进行着无比激烈的天人交战。
后退?那面石壁断绝了所有退路。
前进?前方是深不见底、充满未知恐怖的黑暗。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明确的危险,更加可怕。因为它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类的想象力,而想象力,在极端环境下,是最好的折磨工具。
时间在这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刺痛,寒冷顺着地面和墙壁不断侵蚀着他的体温,让他开始微微发抖。
最终,求生的欲望,那扎根于生命最底层的、不甘心就此消亡的顽强本能,还是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小草,艰难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战胜了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刺激着他的肺部,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他努力给自己打气,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微弱而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张一狂……你可以的!你……你运气一向很好!对不对?掉进古墓没摔死,遇到尸蹩它们不理你,青眼狐尸见了你都熄火,九头蛇柏还给你荡秋千……你,你可是天选之子啊!(他自己都不太信)说不定……说不定前面就是出口呢?说不定这条密道,就是专门为你这种运气好的人准备的VIP快速通道呢?”
这自我安慰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但在绝境中,却成了支撑他行动的唯一理由。
他颤抖着,用麻木的双腿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再次弯下腰。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此刻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他咬紧牙关,甚至能听到牙齿相互摩擦的“咯咯”声。
然后,他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沉重而迟疑,踩在潮湿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手电光柱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微微晃动,照亮前方不过数米的范围,更远处,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向着密道深处,那未知的、仿佛通往地心的黑暗,艰难地挪动而去。
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一个可能存在的希望,也像是在踏入一个更加深邃的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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