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明楼的行动

明诚接过那个信封。

信封很普通，牛皮纸的材质，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地址。但就是这么一个轻飘飘的信封，落在他手里，却重若千钧。

从明楼的交代中，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入党申请报告。

依萍的。

大哥亲自写的。

这个认知让明诚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这太大胆了。在目前的形势下，将一个军统特工，一个身份已经暴露在多方势力眼中的人，吸纳进组织，还要亲自做介绍人，这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护和欣赏了。

明诚收紧了手指，将信封妥帖地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胸口。他没有多问一个字。他相信大哥的每一个决定。依萍的能力和心性，他们有目共睹，她值得这份信任。

他只是，为大哥感到一丝心惊。

原来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已经悄无声息地为某个人，融化了一角。

离开医院，明诚没有片刻耽搁，驱车来到了一家旧书店。他穿过积满灰尘的书架，在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见到了正在看报的黎叔。

“这是大哥让我转交的。”明诚将信封递了过去。

黎叔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那个地址，便明白了所有。他没有打开，而是郑重地将其收好。

“关于程锦云同志的事，”明诚没有拐弯抹角，“有什么进展了吗？”

黎叔折好报纸，叹了口气。“她的忠诚没有问题。我党培养一名优秀的特工不容易，尤其是精通日语的女性，在上海更是凤毛麟角。”

“但她的不专业，已经不止一次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明诚的立场很坚定，“上次是明台，下一次呢？”

“组织上已经收到了你们的反馈。”黎叔的回答很官方，“承认程锦云同志在行动经验上有所欠缺。但这次的意外，也并非全是坏事。”

明诚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明楼同志之前就提过，希望组织上能派人接触明台，争取将他吸纳过来。现在，程锦云已经和明台有了第一次接触，并且给对方留下了印象。组织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就不必再另派人手，以免节外生枝。”

“所以，就让她继续留在上海，继续接触明台？”明诚无法认同。

“她的任务性质会调整。”黎叔解释道，“以后会以收集情报等相对简单的任务为主，尽量避免直接参与高风险的行动。组织上会给她成长的空间，也希望你们能理解。”

明诚沉默了。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他无权反驳。但这感觉就像是在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里，硬塞进一个不甚匹配的零件，所有人都得提心吊胆地迁就着它。

他只能希望，这个零件不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引发致命的故障。

依萍在医院里只待了三天，就再也待不住了。

她不是娇气的千金小姐，这点伤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整日躺在床上，被当成易碎品一样照顾，比让她去执行一次任务还要难受。

明楼拗不过她，只好办了出院手续，亲自将人接回了明公馆。

车子停在明公馆门口，明楼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很自然地朝依萍伸出手。

依萍顿了一下，没有去握他的手，自己撑着车门下了车。

明楼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转而接过她手里的小包，“进去吧，大姐亲自炖了汤。”

回到明公馆，依萍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关怀备至。

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床头放着新鲜的百合。明镜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阿香端上来的饭菜，全都是按照明楼的吩咐，精心准备的药膳。

晚饭后，明楼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她的房间。

“你的伤该换药了。”

他说着，便自然地在床边坐下，打开了医药箱。

依萍正靠在床头看书，闻言合上书本，“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明楼的指令简短而有力。他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她肩上的纱布。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温热的指腹偶尔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依萍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避开他过分专注的打量。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从樱花号事件之后，他就变得很奇怪。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搭档或者上级的范畴。

难道，他在感谢自己替明台挡了一枪？可是这份感谢，未免也太沉重了。

很快，伤口重新上好了药，缠上了干净的纱布。明楼收拾好药箱，又将那碗汤药端了过来，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喝了。”

依萍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把精致的银勺，以及勺子里那黑不见底的药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我自己来。”她伸手要去接碗。

“烫。”明楼避开了她的手，固执地将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张嘴。”

依萍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不是伤到了手，不是瘫痪在床，她只是伤了左肩！他这么做，是把她当成三岁孩童，还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废人？

这简直是荒谬！

她求助似的看向门口，希望有人能来打破这份诡异的僵局。

恰好，明镜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依萍，吃点水果。哎呀，明楼，你还在喂药呢？”

明镜的出现，非但没有解救依萍，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窘境。

因为大姐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欣慰和满意。她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对再恩爱不过的璧人，那种“我弟弟终于开窍懂事了”的表情，让依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姐，我……”依萍试图解释。

“你别说话，好好养着。”明镜笑着打断她，然后对明楼说，“你仔细点，别烫着依萍了。看她这小脸白的，得好好补补。”

说完，明镜放下水果，带着一副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的体贴神情，转身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依萍感觉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她僵硬地转回头，对上明楼的视线。

他还是那个姿势，一手端碗，一手举着勺子，耐心地等着她。他的神态很平静，没有半分调侃，也没有半分强迫，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依萍就越是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别扭。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明楼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药的苦味和百合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最终，在明楼执拗的坚持和门外大姐可能随时出现的双重压力下，依萍败下阵来。

她微微垂下眼，有些认命般地，轻轻张开了嘴。

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带着浓重的苦涩，一路蔓延到心底。

明楼见她喝下，便又舀了第二勺，动作流畅而自然。

依萍机械地喝着，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药很苦，这样一勺一勺地喝，还不如让她一口气喝完。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喝药，而是在饮下一杯名为“明楼”的毒，一种让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毒。

就在这时，明楼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放下药碗，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

依萍正诧异，那颗晶莹的水果糖，已经被他轻轻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清甜的果香瞬间在口腔里化开，冲淡了那股难忍的苦涩。

依萍猛地抬起头。

他正低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的手还停在她的唇边，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唇瓣，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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