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最后的准备

距离藤田追悼会，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整个上海滩的空气，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76号总部，汪曼春的办公室里，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你说什么？梁仲春请了病假？”汪曼春看着前来汇报的手下，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是……是的，处长。”手下战战兢兢地回答，“梁处长说他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挂水呢。这是医院开的证明。”

汪曼春一把夺过那张薄薄的证明，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上面扫过。

太巧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自己要去开保险箱的节骨眼上病了！

她昨天下午兴冲冲地带着人去银行，结果银行方面却告诉她，根据规定，开箱必须有租用人或其直系亲属、代理人在场。如果租用人无法到场，则需要警察局和租界公董局三方共同出具证明，并且由警察局长亲自带队监督。

警察局长暂时没办法出面，那边又说可以让梁仲春跟她一起去，毕竟梁仲春身上还有警察局的代理局长一职，他的签字和到场，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现在他病了，所有的程序，就都卡住了。

“备车！去医院！”汪曼春将那张证明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他病得有多重！是真病，还是装病！”

然而，当汪曼春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时，却被主治医生告知，梁仲春因为急性肠胃炎导致严重脱水，刚刚打了镇静剂，已经睡过去了，至少要明天早上才能醒。

她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挂着吊瓶的梁仲春，气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她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医院的证明、医生的诊断，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让她抓不到任何把柄。

“我们走！”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愤然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那个“昏睡不醒”的梁仲春，就睁开了眼睛。他冲着一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明诚手下的一个地下党员——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谢了！这次的人情，我梁某记下了！”

明公馆，书房。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道道光斑。

明楼坐在书桌后，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盖子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在等。

等各方人马，都进入他预设好的位置。

“大哥。”

明诚推门而入，神情肃穆。

“梁仲春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汪曼春扑了个空，气得差点把医院给拆了。”明诚汇报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她现在就算想找人代替梁仲春签字，一来一回，手续也办不下来了。等她能打开那个保险箱，我们的行动早就结束了。”

明楼点点头，对此毫不意外。

“明台那边呢？”他问。

“郭骑云已经把狙击枪拆解，分批藏进了静安寺对面钟楼的维修间里。今天晚上，他会亲自去组装调试，确保万无一失。”明诚继续说，“明台的情绪……很稳定，甚至有些亢奋。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让他稳住。”明楼的语气沉了下来，“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这是‘毒蝎’小组的任务。任何一点冲动和失误，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我明白，我会把您的话带到。”

“程锦云呢？”这是明楼最关心的一环。

“计划很顺利。”明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我已经通过内线，向她下达了‘任务’。告诉她，由于安保升级，原定的接应计划取消，改为在静安寺后院的枯井进行紧急接应。并且，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只有她和‘毒蝎’知道的接头暗号。”

“她信了？”

“她毫不怀疑。”明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她大概还以为，这是组织上对她的重用和信任。我安排的人，会在明天上午九点，也就是追悼会开始前半小时，用那个假暗号，把她‘请’去喝茶。”

明楼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将整个计划在脑中又过了一遍。

汪曼春被调离，程锦云被控制，明台就位，依萍的诱饵也已准备好。

所有的棋子，都已各就各位。

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他和依萍。

“大哥，”明诚看着明楼，欲言又止，“您和……大嫂，真的要亲自去？现场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明楼打断他，眼神坚定，“我的身份，注定了我必须出面，在那种场合，而依萍出现在我身边，才是最合理的。我会保证依萍的安全。”

他说的是保证依萍的安全，但明诚知道，他同样也将自己，置于了最危险的境地。

枪声一响，作为现场最高级别的伪政府官员之一，他必然会成为日本人和76号重点保护（监视）的对象。他要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带着依萍全身而退，其难度可想而知。

“我知道了。”明诚不再劝说，他知道劝也没用，“大哥，您多保重。”

“你也是。”明楼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动结束后，你直接去安全屋，不要回公馆。等我的消息。”

“是！”

明诚走后，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明楼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依萍正坐在秋千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娴静，那么的与世无争。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明天，将要在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跳一场最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

明楼的心，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了。

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期待。

他走下楼，穿过花园，来到她的身后。

依萍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都安排好了？”

“嗯。”明楼应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推着她身下的秋千。

秋千缓缓地荡了起来。

“怕吗？”他问。

依萍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以前，或许会怕。”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现在，不怕了。”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站着他。

明楼没有再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个频率，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推着她。

秋千越荡越高。

依萍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从眼前掠过的梧桐树梢，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一刻，没有任务，没有伪装，没有危险。

仿佛他们只是一对最普通的夫妻，在享受着一个宁静的午后。

真好。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明楼。”她轻声唤他。

“嗯？”

“明天……如果我晕倒了，你一定要接住我。”

明楼推着秋千的手，顿了一下。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视着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

“我不会让你倒下。”

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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