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团长：肉呢？
滋啦。
步谈机炸响。
王振华的大嗓门顺着线路冲出来，震得积灰扑簌簌往下掉。
“303！说话！还有活人气儿没？”
失联四个小时，枪声响了一宿。团部那边的桌子估计早让这位暴脾气团长给掀了。
程铮扯起衣袖，抹掉嘴角的油渍。他抓过话筒，对着收音口，气沉丹田。
“呃——！”
一个饱嗝。
悠长，油腻，甚至带着点回音。
步谈机那头死一般寂静。
紧接着是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后王振华的咆哮声调门拔高八度：“程铮？你在干什么？”
程铮靠着墙根，滚烫的肉汤在胃里翻滚，热流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那股子失血后的虚寒劲儿退下去不少。他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啃骨头的赵虎和钱豹。
“报告团长，303全员存活。正进行战地补给。”
“补给？我看你是要上天！那是吧唧嘴的动静！哪来的补给？违反群众纪律老子毙了你！”
钱豹浑身一抖，刚要张嘴解释，程铮一脚踩在他军靴面上。钱豹吃痛，把话咽了回去。
程铮对着话筒，语气平淡：“大自然的馈赠。一百多号送货员，领头的是个独眼龙。送上门的蛋白质，不吃浪费。”
电流声空转。
过了半分钟，王振华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明显的颤音：“独眼龙？雪域那头狼王？”
那是团部的心病，这一片牧民的噩梦。
“皮剥了，就在屋檐下挂着。”程铮看了一眼门外那张随风晃动的银色毛皮，“肉有点柴，咬肌发达，但顶饿。”
“嘶——”
那边传来清晰的抽气声。
随即，咆哮声再次炸开，这次透着股狂喜：“留个后腿！二十分钟到！敢吃独食老子把你们连锅端了！”
啪。
通讯切断。
程铮扔下话筒，拿着大铁勺在空锅底刮得咔咔作响。
“听见没？团长要来抢食。”
赵虎手里的骨头掉在地上，脸色发白：“班长，咱们是不是……”
“都进肚子了还能吐出来？”程铮把勺子扔回锅里，“这叫战略物资转化。赶紧收拾，把狼皮绷直溜了，那是咱303的脸。”
二十分钟。
两道强光刺破风雪夜。
吉普车轰着油门冲上坡顶，刹车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门被暴力推开，王振华提着56式冲锋枪跳下来，身后跟着拎医药箱的军医，还有十几个警卫连战士。
没有尸横遍野。
院子里只有暗红的血迹，一堆剔得干干净净的狼骨头，还有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
王振华几步冲到锅边，探头。
锅底光洁如镜，连滴汤都没剩。
“程铮！！”
王振华胡子乱颤，刚要骂娘，视线被屋檐下的东西拽了过去。
那张巨大的银色狼皮被木架撑开，在车灯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哪怕只剩一张皮，那种顶级掠食者的凶悍气息依然扑面而来。
全场静默。
这体型，比团部最壮的军犬还要大两圈。
王振华走过去，摘下手套，粗糙的指腹顺着狼皮抚摸，最后停在左眼眶的位置。
整张皮，只有这一个破损。
小指粗细的孔洞。
贯穿。
“一击毙命。”王振华回头，盯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程铮。
程铮敬礼。
左臂缠着厚纱布，渗出的血迹冻硬成紫黑色，脸色惨白，但身板笔直。
“怎么弄的？”王振华指着那个孔洞。
“捅进去，搅一下。”程铮比划了个手势，“它想咬断我的手，我送它上路。”
“好小子！”
张海峰大步上前，攥住程铮没受伤的肩膀。他是侦察兵，一眼看出那条胳膊伤得多重。
“疼吗？”
“忘了。”程铮扯了下嘴角。
“你就贫！”张海峰瞪眼，转身冲车上吼，“搬酒！羊肉罐头都搬下来！今晚303开席！”
警卫连动了起来。
火堆重新生旺。
这回炖的不止是狼肉，还有团部带来的羊肉和罐头。香味醇厚，但在赵虎和钱豹嘴里，这味道怎么也比不上刚才那碗腥臊的狼肉汤带劲。
那是拿命换的味儿。
几瓶没贴标的茅台启封，辛辣酒香混着院子里的血腥气，这才是边防哨所该有的味道。
王振华端着搪瓷缸子，一口闷了二两，黑脸膛泛红。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没有讲台，没有鲜花，只有屋顶呜呜作响的风声，和一群满身血污的兵。
盒子打开。
金灿灿的勋章。
“二等功。”
王振华声音低沉，“军区批的，本来要走程序。老子等不及，直接从师部抢来的。全歼越境武装，斩杀祸乱百姓的狼王。这功劳，实打实。”
程铮起身。
王振华没把勋章别在他胸口，那里全是绷带。他郑重地把勋章别在程铮那件满是油污、血渍、硝烟味的旧棉袄领口上。
金色勋章，暗红血迹。
这对比极其刺眼。
程铮低头，指尖拂过勋章纹路。
赵虎、钱豹、耗子、大勺齐刷刷站起，四只右手举到眉边。
礼毕。
王振华倒了杯酒，缓缓洒在地上。
“敬阿曼大爷。”
众人垂首。
天边泛起鱼肚白。
吉普车预热轰鸣。王振华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布满血丝的眼盯着送行的程铮。
王振华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别以为拿了二等功就翘尾巴。还有两年，全军区大比武。到时候那是神仙打架，各部队用血喂出来的尖子都要上场。”
烟雾喷出，王振华目光锐利。
“咱们团这几年一直被隔壁‘老虎团’压着打，老子这张脸快被踩进泥里了。”
“程铮。”
“到。”
“这枚勋章只是入场券。到时候要是拿不回第一，老子亲手把它从你身上抠下来，再把你踢去炊事班喂猪！”
油门轰响。
吉普车卷起漫天雪尘，冲下山坡。
程铮站在原地，抬手弹了一下领口的勋章。
叮。
清脆悦耳。
“第一？”
他嘴角勾起。这种传统比武，在他脑子里那些超前战术理念面前，还是太保守了。
程铮转身，看向身后赵虎和钱豹。
“赵虎！钱豹！”
“到！”
“收拾东西，加练！既然没死，就别躺着。”
“是！”
303哨所的操练声，盖过了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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