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哥，我想你
那一瞬间，程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仿佛昆仑雪山之巅，被正午烈日融化的一汪清泉，在刹那间重新冻结成万载玄冰。
那个被他视若珍宝，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甚至不舍得说一句重话的妹妹，竟然被人像推一个破麻袋一样，粗暴地推倒在地。
“哥……”
小程雨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哼，膝盖磕得生疼。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倔强地拍了拍新棉袄上沾染的灰尘。
那个推人的小胖子，比程雨高了半个头，长得虎头虎脑，此刻却一脸蛮横，指着程雨的鼻子骂道：
“看什么看？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挡了小爷的路，就该被推！”
“野孩子”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程铮的耳膜。
轰！
一股刚从屠宰场里捞出来的、几乎凝为实质的暴虐杀气，瞬间拉满！
周围原本嘈杂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几度。几个离得近的家长，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那个还在耀武扬威的小胖子，突然感觉背后一暗，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他的头顶。
他下意识地回头。
一张脸，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就那么静静地悬在他的头顶上方。
那张脸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下一秒。
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和狰狞伤疤的大手，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捏住了他后颈的衣领。
小胖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传来，他的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被轻而易举地提到了半空中。
“啊！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小胖子双脚在空中乱蹬，刚要扯开嗓子嚎叫。
可当他的目光，对上程铮那双眼睛时，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情绪。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倒映的，不是惊慌失措的他，而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小胖子瞬间失声，连呼吸都忘了。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他，竟然被一个眼神，活活吓尿了。
程铮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
手腕一抖，像是扔一块令人作呕的垃圾，随手便将那一百多斤的小胖子，扔到了一边。
他看都没看那个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胖小子，径直走到程雨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妹妹平齐。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的珍宝。
两年了。
整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眼前的小丫头长高了，头发也长了，扎着两条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母亲的影子。
只是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倔强与坚韧。
程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黑了，瘦了，脸上还多了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从眉角一直延伸到眼尾。
但那双眼睛，那双无论何时都带着一丝温柔的眼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哥哥！
是她的哥哥回来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再也无法抑制。
“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呼喊，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小程雨扔掉怀里宝贝得不行的书包，像一只归巢的乳燕，猛地扑进了程铮的怀里，放声大哭。
所有的委屈、思念、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程铮那双杀过人、拆过弹、握着狙击枪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紧紧抱住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躯，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紧，发涩。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却无比坚定的话。
“哥回来了。”
“哥……回来了……”
周围的老师和家长们，终于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
一个烫着卷发、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把拉起地上还在发抖的小胖子。
“哎哟我的宝儿！这是谁啊！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正是那小胖子的妈。看到自家儿子尿了裤子，她顿时火冒三丈，指着程铮的鼻子就要开骂。
程铮缓缓站起身，将还在抽泣的妹妹护在身后。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本红色的军官证，平静地递到闻讯赶来的学校老师面前。
那名女老师接过证件，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指挥学院……程……程铮同志！”
老师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个胖小子的妈本来还想撒泼，可当她看到程铮军装肩章上那颗刺眼的红星，以及老师那副敬畏到近乎恐惧的表情时，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那个……同志，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打打闹闹……”
她拉着自家儿子的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灰溜溜地想溜走。
程铮依旧没有看他们。
他弯下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单手将妹妹程雨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个高度，让程雨的视线，瞬间越过了所有围观的大人。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阿姨，此刻正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拉着那个欺负她的胖小子，在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狼狈地挤出了人群。
“哥，他们走了。”程雨小声说，小手紧紧地抓着哥哥的头发。
“嗯。”
程铮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扛着妹妹，捡起地上的小书包，大步流星地走向街边，走向那个一直等着他的黄包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给那些人一个眼神。
蝼蚁而已，不配。
回军区大院的路上，黄包车平稳地行驶着。
坐在哥哥宽厚肩膀上的程雨，早已止住了哭泣。她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小嘴像机关枪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哥，我这次语文考了一百分，数学也考了一百分，老师还奖励我一朵小红花呢！”
“雷伯伯给我买了好多好多漂亮裙子，段伯母每天都给我梳辫子，虽然……虽然没你梳的好看。”
“哥，你脸上的疤，还疼吗？”
程铮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他身上的那股冰冷杀气，早已消融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春日暖阳般的温柔。
黄昏，残阳如血。
黄包车在军区大院门口停下。
程铮抱着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的妹妹，刚走进大院，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花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喷壶，慢悠悠地给一盆君子兰浇水。
是雷振山将军。
程铮脚步一顿，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军装。
他没有叫醒妹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牵着那只垂下来的小手，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位老人。
雷振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程铮怀里熟睡的程雨，落在了程铮的脸上。
看着眼前这个黑了、瘦了，眼神却比两年前更加锐利、更加深邃的年轻人，雷振山手中的喷壶，停在了半空。
他知道，那个被他亲手送上昆仑雪山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饮过血、见过火，被国家和人民的意志，彻底开刃的——绝世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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