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陛下，请老实点
门完全敞开的瞬间，正午的炽白光线劈头盖脸砸下来。
普密蓬·阿杜德眯起眼睛，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走出这扇门，外面还是他的曼谷，他的王国。
然后他看见了坦克。
深绿色的钢铁巨兽列队广场，炮管低垂如狩猎前的猛兽。
夏国士兵站在坦克旁，钢盔下的眼神没有好奇，没有敬畏，像屠夫在估量牲畜。
吴英站在最前面，军装笔挺，手里拎着一把M1911手枪，枪口自然下垂。
“普密蓬·杜德国王？”
“我是。”普密蓬挺直脊背，试图保持最后一丝威严，但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
“那就没错了，带走！”吴英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认没错之后，挥手让士兵将他押走。
普密蓬向前走了一步，试图挺直脊背。绸袍上的金线刺绣在日光下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沾满尘土。
鞋底踩在破碎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这是他的王宫，每一片瓦都该由工匠跪着铺设，此刻却被他亲自踩碎。
銮披汶在他身后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喊道：“陛下！我们不需要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们是合法政权，我们可以......”
“砰！”
枪响了。
很突兀的一声，不算特别响，像一根干柴被折断。
普密蓬猛地回头。
他看见銮披汶捂着胸口，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张合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涌出来的只有血沫。
这位从38年上台的总理踉跄后退两步，背撞在掩体钢门上，然后缓缓滑坐在地，在门板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聒噪！”吴英吹了吹枪口飘出的青烟。
“废话太多，再有人多说一句废话，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普密蓬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盯着銮披汶逐渐涣散的瞳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这个曾经架空王权、独揽大政十多年的权臣，这个他暗中憎恨却又不得不倚重的总理，就这样死了。
像条狗一样死在自家门口。
有一瞬间，某种扭曲的快意从心底冒出来。
如果不是銮披汶，如果不是这个把持朝政、贪污腐败、一次次对夏国妥协退让的政客，暹罗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自己能真正亲政，像龙少华那样年轻、果决、带领军民开疆拓土......
但下一秒，更深的寒意淹没了他。
这是他的总理，死在他的面前。
而他，暹罗国王，只能看着。
“走。”吴英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两名夏国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普密蓬的胳膊。
不是搀扶，是押送。
他们的手劲很大，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我自己能走。”普密蓬试图挣脱，但无济于事。
士兵没松手，反而推了他一把。他踉跄前冲几步，差点摔倒。
“陛下！”王后诗丽吉在人群中惊呼，想冲过来，但被其他士兵拦住。
普密蓬站稳，回头看了一眼王宫。
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在阳光下依旧巍峨，尖顶刺向天空，仿佛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想朝那里走。
但架着他的士兵朝反方向用力。他又踉跄了一下，这次是朝营房。
“看什么看？快点走。”右边那个士兵突然开口，说的是带着浓重暹罗东北部口音。
普密蓬侧头看去。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皮肤黝黑，颧骨高耸，典型的暹罗族长相。
但穿着夏国军装，眼神里没有对王权的敬畏，只有不耐烦。
“你是暹罗人？”普密蓬忍不住问。
“以前是。现在是夏国人民军战士。”士兵撇嘴道。
“你......你怎么能帮外人......”
士兵嗤笑一声：“外人？陛下，您知道孔敬府的桑普老爷吗？
我爹给他当了三十年佃农，累死在地里，换来的是一张永远还不清的债单。
去年夏国来了，把桑普审判了，田分给我们家。我娘现在有十亩水田，我妹妹能上学识字。
这些，您给过吗？”
普密蓬哑口无言。
士兵不再看他，只是用力推着他往前走：“现在我是吃夏国的粮，拿夏国的饷。陛下，您就老实点吧，别给大家添麻烦。”
普密蓬被推搡着穿过广场。
每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王室成员、大臣、侍卫、宫女……
他们都在看着他，看着他们的国王像囚犯一样被押送。
屈辱像滚烫的铅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灼烧每一寸皮肤。
营房是王宫卫队的营地，一楼大厅被改造成了临时登记处。
暹罗王室和政府高官被勒令排成两队，挨个上前登记姓名、职务、家庭成员。
登记桌后坐着夏军的文书军官，每登记完一个，就有士兵将人带往不同的房间。
男女分开，王室与大臣分开，像是在分拣货物。
普密蓬被单独带进最里面的办公室。
房间狭小，只有一桌两椅，墙角堆着弹药箱。
窗户玻璃碎了一半，热风卷着硝烟味灌进来。
吴英跟了进来，顺手关上门。
“坐。”他指了指椅子。
普密蓬坐下。绸袍下的双腿在微微颤抖，他用力并拢膝盖，试图控制住。
吴英没有坐，而是靠在桌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
“念。”
纸上只有三行泰文。普密蓬扫了一眼，心脏骤停。
“这不可能......”
“可能。”吴英打断他，手指在纸面上敲了敲。
“你念，或者我找别人念，比如你那个十岁的侄子？他才十岁，声音应该很清脆，通过电台传遍全国，效果可能更好。”
普密蓬猛地抬头：“你不能——”
吴英俯身，双手撑在桌沿，脸凑得很近：“我能，你还没明白吗？从我的坦克开进曼谷那一刻起，你能‘不能’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他的呼吸喷在普密蓬脸上，带着烟草和硝烟的味道。
“现在，选择。你自己念，保留最后一点体面。或者，我让你看着王室成员一个个从你面前被带走。你知道金边的西哈努克家族，最后剩下几个人吗？”
普密蓬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看见銮披汶胸口绽开的血花，看见士兵不耐烦的眼神，看见王后惊恐的脸，看见年幼的公主在哭……
“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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