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路遥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门轻轻合上，很快传来清晰而舒缓的水流声，如同夜晚温柔的絮语。

裴言知将最后一个洗净擦干的汤碗放入橱柜，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关上柜门，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方被暖光浸润的小天地。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料理台——确认一切归置得清爽利落，连刚才擦拭的水渍都已不见踪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路遥靠过的台面边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倚靠的温度。

他走到窗边，并没有打开窗户，只是透过玻璃凝望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城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片柔和的光晕，像沉入水底的碎金。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和厨房暖光勾勒出的轮廓。

几个月前，他或许连这样安静地站立片刻都是奢望，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无力和恐慌。而现在，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真实而安稳，膝盖和腿部的肌肉在适度的站立后只留下健康的轻微酸胀感，那是力量重新生长、筋骨得以舒展的证明。他轻轻动了动脚踝，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属于健康的韧性与力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为自己，也为那个从未放弃过他的人。

浴室内水声潺潺，像一首安眠曲。裴言知回身，走到浴室门前。磨砂玻璃透出柔和的、水汽氤氲的光晕。他驻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只有舒缓的水流声，没有任何异样的响动。

他抬手，极其轻柔地将门外的廊灯调得更暗了一些，只留下足够视物的一点点微光，避免待会儿她出来时被强光刺到眼睛。这个细微的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靠近浴室门口的沙发一角坐下。这个位置，既能第一时间听到她的动静，又不会显得过分靠近。

沙发柔软地承托着他，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他拿起沙发扶手上搁着的一本书——那是路遥睡前常翻的剧本，书页间还夹着她常用的那枚枫叶书签。他并没有翻开，只是将书轻轻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略微粗糙的封面。

厨房的灯已经熄灭，只剩下客厅这盏落地灯和浴室透出的微光，将小小的空间分割成几块静谧的区域。

空气里，鸡汤的醇香尚未完全散去，与浴室飘出的、若有似无的沐浴露清新气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这个“家”的、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

裴言知向后靠进沙发背，合上眼睑，并未入睡，只是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耳中是持续而规律的水声，鼻尖是熟悉安心的气息，掌心是书册温厚的触感。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缓缓松弛，疲惫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纯粹的宁静与满足。他在等，耐心地、安心地等待。等待那扇门打开，等待那个带着一身水汽和温暖、卸下所有舞台光环、只属于这里的她走出来。

这份等待本身，已是他此刻“稳稳的幸福日常”里，最甘之如饴的一部分。窗外的夜色流淌得更深了，包裹着这方小小的、灯火可亲的天地，将所有的喧嚣与纷扰温柔地隔绝在外，只留下无声流淌的安宁，绵长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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