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眼力见和办事的灵透劲儿，比李怀德可差远了
两人走到了邮局门口，许伍佰推着那辆崭新的钻石牌自行车，梁拉娣还站在那儿，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会儿是那滚烫的掌心触感，一会儿是那六个省钱的字，脸颊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
“吃饭没？”许伍佰很自然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梁拉娣下意识地点点头，声音有点发紧：“吃……吃了。” 肚子里那点清汤寡水的晚饭，此刻仿佛不存在似的。
许伍佰笑了笑，抬腿跨上自行车，用下巴指了指前杠：“走呗，我请你尝尝便宜坊的烤鸭，离这儿不远。”
“啊？这怎么行！”梁拉娣慌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许大夫，那天您帮了我，我还不知道怎么谢您呢，哪能再让您破费？再说我真吃过了！”
她心里直打鼓，跟厂长一起吃饭？这……这像什么话？
许伍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
“梁拉娣同志，你这可就不懂事咯。我是你厂长，找你吃个饭，顺便抽查一下你，
了解了解你的岗位适应情况，还有你们这批河南籍学员的整体状态，有问题吗？”
见她还杵在原地，绞着衣角，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许伍佰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半真半假的威胁：
“怎么，你也不想明天就收拾包袱，回南阳去吧？”
这话果然管用！
梁拉娣浑身一激灵，也顾不上多想什么“影响”不“影响”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有些笨拙地侧身坐上了自行车。
许伍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脚下一蹬，自行车便平稳地驶入了暮色渐深的街道。
十来分钟后，便宜坊里。
烤鸭的香气混合着店里热闹的人声，形成一种梁拉娣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城市的鲜活气息。
一只枣红色、油光发亮的烤鸭被师傅利落地片好，连同葱丝、黄瓜条、甜面酱和薄如蝉翼的荷叶饼一起端了上来。
还有几碟便宜坊的特色小菜。
梁拉娣眼睛都看直了，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这也太丰盛了！她在淅川过年都没见过这么硬的菜！
可问题来了，她刚刚说自己吃过了！
现在要是放开了吃，会不会让许大夫觉得自己刚才在撒谎，很装？
可要是吃少了……看着那诱人的鸭肉，她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实在忍不住啊！
唉！她急得在桌子底下偷偷跺了跺脚。
许伍佰早就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自顾自地卷了一个，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板起脸，用筷子点了点那盘烤鸭：
“吃啊！愣着干什么？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你也不想这好好的烤鸭，就这么浪费了吧？
这可是粮食！”
“不能浪费粮食”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再加上那句“你也不想”的魔力句式，梁拉娣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哎！”她应了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拿起荷叶饼，笨拙却飞快地卷了起来，一口塞进嘴里。
油脂的丰腴、鸭皮的酥脆、面酱的甜咸、葱丝的辛辣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那种极致的香味让她差点把舌头一起咽下去！
她吃得专注，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都香麻了！
许伍佰看着她这实诚又可爱的吃相，眼里笑意更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多时候都在看着她吃，偶尔把菜往她那边推推。
吃饱喝足，梁拉娣满足地悄悄揉了揉肚子，心里却开始后怕，自己是不是吃太多了？
这时，许伍佰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一颗棕色的药丸。
“给，吃了。”他递过去。
梁拉娣更迷糊了，眨巴着大眼睛：“许大夫，这……这是啥？”
“你平时在厂里食堂，油水少，突然吃这么油腻，肠胃怕受不住，容易拉肚子。”
许伍佰语气平淡，带着医者的关切，“吃了这个，预防一下。”
梁拉娣捏着那颗小小的药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暖烘烘的。
她一个乡下来的穷丫头，何德何能啊？
先是月事被他精准预料，送了那么贴心好用的东西。
现在连她可能拉肚子都想到了，还提前备好了药……
这无微不至的关照，让她简直有点顶不住了，要起飞了呢。
记起离家前娘再三叮嘱的话：“妮儿啊，在外面千万别随便跟男人出去吃饭！要是出去了，人家点了肉，你吃多了最短，拿多了手软！”
她现在何止是嘴短手软，她感觉自己的脚都软了，心里那头小鹿快要撞死了！
“梁拉娣同志，”许伍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是焊工？”
“嗯，”梁拉娣连忙点头，“在淅川厂就是学的这个。”
许伍佰却微微摇了摇头：“焊工不好，电弧光伤眼睛，烟尘也大，长期干，对女同志身体不好，尤其……会影响生育的。”
梁拉娣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心里也有些黯然，苦笑道：“可是……俺也只会这个了。”
“那不见得。”许伍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对了，你那个老乡，彭继忠同志，身体好了吗？我看他身子骨有点弱，让他多注意休息，别太勉强。”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可结合刚才“焊工影响生育”的论断，以及彭继忠那病恹恹的形象，轻描淡写间，就把某人在梁拉娣心里的评分又往下踩了几分。
这就是三板斧的厉害之处！
梁拉娣赶紧撇清，语气带着急切的解释：
“许大夫，您可别误会！我跟他真的不熟，就是萍水相逢，一起从河南过来的普通工友罢了！”
许伍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上，梁拉娣坐在自行车前杠上，夜风拂面，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
许伍佰宽阔的后背就在眼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这条路，怎么感觉比来的时候短了那么多？
果然，没一会儿，机修厂宿舍区的轮廓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在距离厂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僻静处，许伍佰停了车，梁拉娣跳了下来。
许伍佰从车把上取下一个小布包递给她：
“里面是几个葱油饼和肉包子，还有几个水煮蛋，留着明天早上吃，或者晚上饿了垫垫肚子。”
梁拉娣接过还带着温热的布包，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特意在离厂区这么远的地方停车，不就是怕被人看见，影响她的名声吗？
这分寸感，这体贴……可她心里竟隐隐有一丝失落，巴不得他能骑着车，载着她一直在厂区里转上几圈才好。
“快回去吧。”许伍佰冲她点点头，便骑着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梁拉娣抱着那个小布包，看着他已经消失的方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宿舍走。
……
许伍佰回到机修厂副厂长办公室，连夜把劳资科科长姚涛叫了过来。
他拿着那批河南学员的名单，在上面写写画画，做了几个标记，然后递给姚涛：“去办吧，尽快落实。”
姚涛双手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小心翼翼地请示：
“厂副，这梁拉娣、李明、周晓东、刘晓……他们几个都是焊工，这调动是……？”
许伍佰脸色一板，声音带着不悦：“以后工作场合，不准叫我厂副！叫职务！厂长！”
姚涛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冷汗差点下来，赶紧立正：
“是！许厂长！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说完，拿着名单，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许伍佰看着他仓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眼力见和办事的灵透劲儿，比李怀德可差远了。
嗐！这样的笨蛋，又怎么让他进步呢？
进步永远是相互的，你得有长处和悟性，要不然领导想提拔你，你也接不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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