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探讨

李墨很清楚陈知行是个老实人，还是个有实力的老实人，自从上次看到陈知行练习时用一记手刀劈断比他腿还粗的树桩，他就决定得好好学。

对付老实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真诚，当然，是带有策略的真诚。

李墨愿意扎马步不是有多肯吃苦，而是因为上辈子也是从基础练起，早就习惯了这个过程。

既然陈知行主动提出当沙包，这份好意他自然得心领，顺便也验验货，看看前世学的华夏武术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派上用场。

结果让他很满意，顶心肘虽因体能限制威力大减，但刁钻的发力方式显然给陈知行带来不小的“惊喜”。

但现在是练不下去了，八极拳的含金量就像一个圆脸络腮胡出现在成都街头，陈知行的眼神让李墨浑身不自在，扭头直奔账房。

“赵先生，忙着呢？”李墨敲了敲门，探进个脑袋。

赵先生正对着一本《启律疏议》蹙眉苦思，手边还堆着厚厚的经义注解。

听到脚步声赵先生抬起头，看到是李墨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忙起身道：“少爷来了，快请进。”

“先生这是在用功呢？”李墨笑着坐下，目光扫过那堆书山。

赵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之前听你剖析经义，老夫深感学无止境……故而也萌生了再考一次的念头。”

启国的科举通过县试、州试便称秀才，赵先生年轻时也是去过京城的读书人，只不过会试不中，才回到昌宁做了账房先生。

在“教导”李墨之后，赵先生感觉自己的眼界开阔了许多，甚至早已蒙尘的功名之心也有了复苏的迹象。

李墨闻言恍然，竖起大拇指道：“活到老学到老，佩服！”

赵先生跟他不一样，不用再从县试州试考起，等到了时间直接去京城参加会试即可，备考时间还有很多。

赵先生被李墨夸得老脸微红，连忙切入正题：“县试在即，少爷你天资聪颖，非常人可比，以你之才，搏一搏前三十，乃至案首，也未必没有希望啊！”

李墨闻言摇了摇头，非常实在地说道：“先生可别捧杀我，我连考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去别考倒数就算功德圆满了。”

成绩李墨是没指望，那笔捐生的银子指定是打水漂了，最多算是科举氛围的体验费。

想到这李墨就无奈，这捐生的钱只管一年，也就是今年但凡没考过州试，明年就得再捐一笔。

就好比唐诚，他考了六次连县试都没过，前前后后足足捐了一万多两银子，李墨觉得李津在败家这个项目上也是不遑多让。

赵先生也清楚他这所谓的先生压根就没教什么东西，听到李墨终于有不知道的知识，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解释道：“别的不说，科举之路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听赵先生仔细解释一番，李墨才摸清个大概。

原来启国不考八股文，这倒是他冤枉了何县令，还以为何县令是写八股文写傻了，才呆成这个样子。

县试作为最基础的环节，只考三场，第一场考启国经义，涉及律法、算学等等，这一场考试涉及面很广，但大都是客观题，答案是固定的，没有多少自由发挥的地方，说白了就是死记硬背。

第二场考诗词，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是诗词各一首，规定格律或主题，其它的考生可以自由发挥，这场倒是简单，随便抄两首就够。

第三场考策论，这就很麻烦了。

不是因为李墨不懂，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历史经验是不缺，但问题是李墨写不出来锦绣文章。

李墨不懂就问，赵先生自觉到了展露实力的时候，抚着短须道：“策论重在引经据典、理解运用，当年我参加县试时，题为‘问安民之道’，我以《治民篇》‘使民以时，轻徭薄赋，民可使也’作答，此乃安民之要义，此解法甚至在当年的鹿鸣宴上被大人提及，堪称我生平一件快事。”

“这话是说要不误农时，减轻税负，百姓就好管理了，对吧？”李墨理解得很快，复述问道。

赵先生欣慰点头：“正是如此，少爷悟性甚佳。”

李墨微微皱眉，好奇道：“这道理听起来是没错，可要是遇到灾年，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家里都没余粮了，光轻徭薄赋他们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啊？就像你免了一个快饿死的人明天的债，他今天还是得饿死。”

赵先生捻须的手顿了顿，这个问题很实际，于是他继续引经据典：“嗯……典籍有载，遇灾则官府当开仓赈济，此乃仁政。”

李墨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探讨道：“可光发粮食也是治标不治本，而且容易养出懒汉，或者被贪官污吏钻空子，能不能换个法子？”

“换什么法子？”赵先生不解道。

“以工代赈。”

李墨解释道：“就拿昌宁为例，好比让官府组织灾民去修水利或者清理淤塞河道，管饭吃再给点工钱，这样灾民靠自己的力气挣了口粮，既活了下去心里也踏实，等灾情过去，水利修好了，灾也赈了。”

“以工代赈……？”赵先生喃喃着这四个闻所未闻的字眼，眼睛猛地睁大。

这思路……简直天马行空！

将单纯的消耗性赈济，转变为兼具短期救济与长期效益的投资，既安抚了民心，避免了坐吃山空和道德风险，又实实在在地强化了国本！

这其中的远见和务实精神，远超启国经典中那句略显空泛的“开仓赈济”！

可是这精妙绝伦的法子……典籍上他没看到过啊！圣贤书上没写啊！

李墨看出赵先生的纠结，好奇道：“我就是随便说说的，要是我用书上没写的作答，算对还是算错？”

赵先生感觉自己的认知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看着李墨那副上下求索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己引以为傲、曾在鹿鸣宴上被提及的标准答案，在李墨的“随便说说”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和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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