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红头文件的分量

翌日上午九点，攀钢集团矿渣处理分部办公楼。

三楼最里间的主任办公室里，钱主任正翘着二郎腿，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极品龙井放在手边，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当天的报纸。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慵懒。

“主任，楼下毅心科技的人说跟您约好了，想上来拜访。”秘书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钱主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等着。”

秘书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分钟。

当李毅、苏晚晴和陈凯三人终于被允许进入办公室时，钱主任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他们只是三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他甚至懒得起身，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对面那排硬邦邦的待客沙发，语气冰冷而傲慢。

“有事快说，我忙得很。”

这副官僚做派十足的下马威，让陈凯的眉头瞬间紧锁，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然而，苏晚晴却连看都没看那排沙发一眼。

她径直走上前，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站定。

在钱主任那错愕中带着几分不悦的目光注视下，她将手中那个牛皮纸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放在了他面前那份摊开的报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轻响，突兀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钱主任正要发作，呵斥这个不懂规矩的女人，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到了文件夹封面上那行刺眼的、如同烙铁般烫人的红色大字

《关于对攀市重点工业企业固废处理及资源再利用情况的专项调研函》！

而在那行大字下面，一枚鲜红的、带着国徽的省级单位公章，如同神祇的眼睛，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钱主任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慵懒和傲慢，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在零点一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那张舒服的老板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之迅猛，差点将手边的茶杯扫落在地。

苏晚晴没有坐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而公式化，像一位正在审视犯人的法官。

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了那个同样印着国徽的红本证件，在钱主任眼前不轻不重地一晃。

“钱主任是吧？我们是省环保课题调研组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清晰无比地刺入了钱主任的耳中。

“接到群众举报，并根据上级指示，来对你们厂的固废处理问题，进行突击调研。现在，请你立刻提供近三年来所有的环保台账和废料处理记录。”

钱主任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那件熨烫得没有半丝褶皱的白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调……调研组？”他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结结巴巴地、本能地辩解，“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厂的环保工作，一直都是达标的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扮演着“技术专家”角色的李毅，适时地、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那几座赤泥堆场的渗滤液监测数据，”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我们课题组的专家很关注，这关系到下游水源地的安全。”

“渗……渗滤液？”

这三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悍然劈在了钱主任的天灵盖上！

他彻底懵了，他哪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但他知道，“环保问题”一旦和“下游水源地”这五个字挂上钩，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分部主任，就是集团的总工程师来了，都得脱层皮！

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打电话向自己的靠山龙爷求援，手刚伸向电话，却被苏晚晴一个凌厉得如同刀锋般的眼神，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钱主任，我们的调研是保密的，有严格的纪律要求。”苏晚晴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现在，请你配合工作。”

钱主任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昨天随手捏死的一只“蚂蚁”，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了一条能决定他生死前途的过江猛龙！

就在他冷汗涔涔、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即将坠入万丈深渊的瞬间，苏晚晴似乎不经意地翻了翻手里那个小小的记事本。

“哦，对了。”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我们来之前也做过一些功课，听说有一家叫‘毅心科技’的公司，向你们提交过一份很专业的处理方案。”

她抬起眼，在那双充满了惊恐与期盼的眼睛注视下，缓缓说道：“这个方案，或许可以作为我们这次调研的一个正面典型来研究。合同呢？拿来我看看。”

这句话，如同一道来自天堂的赦免令，又像一根从悬崖顶端垂下的救命稻草，悍然注入了钱主任那早已崩溃的心脏！

“有！有！合同在这！”

他如蒙大赦，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手忙脚乱地、甚至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身后的文件柜前！

他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打开，从最里面翻出了那份被他视作废纸的合同！

他双手捧着那份薄薄的合同，像捧着自己的救命符，一路小跑着，恭恭敬敬地奉到了苏晚晴面前，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苏……苏顾问，李专家，您看……这份合同我们内部已经走完流程了，就差最后一个章！”

他再也不提什么狗屁的“环保资质报告”，脸上堆满了最谄媚、也最恐慌的笑容。

“我……我这就去盖！特事特办！今天就盖！”

说罢，他拿着那份合同，像逃命一样冲出了办公室，直奔盖章处而去。

那前倨后恭的丑态，与十分钟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官老爷，判若两人。

李毅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胜利的笑意。

红山庄，顶层套房。

龙爷正闭着眼睛，享受着清晨难得的宁静，手中那串油光锃亮的紫檀手串，不紧不慢地盘动着。

突然，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悍然撕裂了这片宁静。

他皱着眉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钱主任那惊魂未定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结结巴巴地，将刚刚发生在办公室里那颠覆三观的一幕，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省里……省里来了个调研组！点名要查我们那堆红石头！龙爷，这……这可怎么办啊！”

龙爷那盘动手串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错愕和无法掩饰的阴沉。

“调研组？冲着那堆破石头来的？”

他挂断电话，将手中的串珠重重地拍在了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上！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巨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看走了眼！

那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棒槌”，而是一条懂得借势、手段狠辣的过江真龙！

被戏耍的巨大羞辱感，和猎物彻底失控的滔天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近乎狰狞的扭曲！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他牢牢掌控的城市，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怨毒得像蛇信般的语气，喃喃自语。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我倒要看看，你那张薄薄的红头文件……”

“……挡不挡得住钢管和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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