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厉星辰那句平淡无奇的“那就去吧”，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晓棠死寂的心湖，却没能激起太大的涟漪，反而迅速沉入了名为“不确定”的深渊。艺术展？酒会？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新的试探？还是单纯的……例行公事？她猜不透，也不敢猜。只能被动地接受安排，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第二天，林晓棠被打扮一新。厉星辰让人送来的是一件剪裁优雅、颜色素净的香槟色长裙，既不张扬，也不失礼数，完美地符合一个“花瓶女伴”的定位。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安静得有些过分的自己，林晓棠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可以“正常”地出现在公众场合，不用担心社死了，可这种“正常”，却像是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更加沉重的枷锁。
去艺术中心的车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厉星辰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林晓棠僵直地坐着，目光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努力放空大脑，生怕任何一个“不当”的念头会泄露出去——即使理智告诉她，已经不会了。但这种长期的“条件反射”般的警惕，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艺术展的开幕酒会冠盖云集，名流荟萃。厉星辰一出现，自然成了焦点。他从容地与各方人士寒暄，举止得体，谈吐不凡。林晓棠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标准而略显僵硬的微笑，努力扮演好一个美丽安静的背景板。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得让林晓棠觉得诡异。
厉星辰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将她置于某些容易引发“吐槽”的境地，也没有再试图“引导”或“测试”她的反应。他甚至很少主动跟她说话，只是在她偶尔因为紧张而手指微微收紧时，会几不可查地瞥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晓棠心里直发毛。
【他到底在看什么？_她心里疯狂打鼓，_看我演得好不好？还是看我有没有‘露馅’？_
_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想啊！_
【不对，他是不是在等我‘想’点什么？_
【我要不要……故意想点无聊的东西？比如‘这画真好看’？‘那盏灯挺亮’？_
【不行不行！万一他还能听到呢？那不是自投罗网？！_
她内心戏丰富，表面却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这种极度的内耗，让她比以往任何一次公开露面都要疲惫。
就在这时，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的富家太太端着酒杯，扭着腰肢走了过来，用娇嗲得能腻死人的声音对厉星辰说：“哎呦，厉总~好久不见呀！这位就是林小姐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大美人儿呢！”
说着，她那双涂着厚重睫毛膏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着林晓棠，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嫉妒？
若是以前，林晓棠内心早就炸开锅了：【百闻？闻什么闻？你属狗的啊？_
【这香水味熏死人了，是打翻了一整瓶花露水吗？_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眼线画得跟蜘蛛腿似的！_
但现在，她只是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更加敷衍的微笑，心里拼命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是木头，我是石头……_
厉星辰端着酒杯，神色淡然，与那位太太客套了两句。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晓棠的脸，在她那双努力放空、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紧张的眼睛上停留了半秒。
周围一切如常。没有响起任何熟悉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内心弹幕”。
那位太太自觉无趣，又寒暄了几句便扭着腰走了。
厉星辰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疑虑似乎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冰冷的确认。
她，真的“安静”了。
那个能被他“听到”的、乱七八糟却又时常一针见血的林晓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将所有情绪和想法都深深掩藏起来的、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女人。
这种“安静”，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清净”和“掌控感”，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接下来的时间里，厉星辰似乎开始了更加系统的“确认”过程。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观察，而是开始进行一些极其细微、却目的性明确的“刺激”。
他会故意在一幅抽象画前停留，那幅画色彩混乱，线条扭曲，是以前林晓棠绝对会疯狂吐槽的类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
林晓棠站在他身边，心里警铃大作：【来了来了！试探来了！_
【这画是个什么鬼？小孩子拿脚涂的都比这有章法！_
【不行！不能想！他是故意的！_
【这画……很有创意！对！很有艺术感！表达了作者内心的狂野！_
她拼命给自己洗脑，试图扭曲自己的真实感受，脸上努力维持着“欣赏”的表情。
厉星辰侧过头，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写满了“我在努力欣赏”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下一幅画。
他又“恰好”经过一群正在高谈阔论、吹嘘自己最近“伟大投资”的商人旁边。那些言论浮夸至极，漏洞百出。
林晓棠内心：【又来了，年度吹牛大赛现场吗？那个秃头说投资了火星地产？他咋不说投资了玉皇大帝的凌霄殿呢？_
【忍住！林晓棠！他们是空气！是背景板！_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厉星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他眼角的余光，将林晓棠那瞬间的僵硬和不自然尽收眼底。他清晰地“听”到了——一片死寂。没有吐槽，没有鄙夷，只有压抑的沉默。
他甚至在一个角落， “偶然”遇到了之前被林晓棠“说”破假画的三叔公。三叔公看到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厉星辰态度如常，仿佛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林晓棠心里直打鼓：【三叔公看我的眼神怎么还带着怨气？又不是我让你买假画的！_
【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卖画的去啊！_
【阿弥陀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_
她赶紧低下头，减少存在感。
厉星辰与三叔公简单交谈两句，便带着林晓棠离开。自始至终，他没有从她那里“听”到任何关于“假画”、“冤大头”之类的只言片语。只有一种近乎刻意的、避之唯恐不及的安静。
一圈走下来，厉星辰心中的答案已经无比清晰。
那个不受控制的、嘈杂的、却往往能直指核心的“心声通道”，彻底关闭了。他失去了一个独特的信息来源，一个危险的，但偶尔极其有用的“工具”。
酒会临近尾声，厉星辰带着林晓棠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透气。夜风微凉，吹散了酒会的喧嚣。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来，繁华，却冰冷。
林晓棠站在栏杆边，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考验终于结束了。
厉星辰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景。他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林晓棠感到压力。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融在夜风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安静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晓棠的心猛地一跳，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他……他果然在确认！他现在……是宣布结果了吗？
她不敢接话，甚至不敢转头看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栏杆。
厉星辰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此刻的她，像一只受惊的、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将所有真实的情绪死死封存在内里。
这种全然的、刻意的封闭，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以前，即使她满心吐槽和恐惧，但她的“心声”是敞开的，他能“听”到，能分析，能利用。现在，这扇窗关上了。他面对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他无法窥探内心的“黑箱”。她表面上顺从、安静，但谁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是庆幸？是谋划？还是……恨意？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柔弱、一直被他掌控在股掌之间的女人，在失去了那恼人的“噪音”后，反而变得……更加捉摸不透了。
“这样，”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也好。”
林晓棠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喜悦，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评估似的深邃。
他说“也好”？
是什么意思？是接受了她“恢复正常”的事实？还是……认为一个“安静”的她，更符合他的要求？或者……是别的什么？
厉星辰没有解释。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夜景，只留给林晓棠一个冷硬而疏离的侧影。
“回去吧。”他淡淡地说完，率先转身走向室内。
林晓棠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确认了一件事：厉星辰知道她“安静”了。
但她完全不知道，这对于她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世界的安静，对她来说是解脱，也是新的囚笼。
而对厉星辰而言，这安静，或许意味着游戏进入了更加复杂、更加考验耐心和心机的……第二阶段。
一个无声的、更加危险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失去了“心声”这张底牌的林晓棠，在这场博弈中，还剩下什么？
(https://www.yourenxs.cc/chapter/5423096/11110744.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en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en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