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调皮
第一百章 调皮
京市的天，阴得能拧出水。
沈砺峰踏出车门，抬头看了一眼沈家那扇熟悉的铁门，心头却比在广州直面黄德彪的枪口时还要沉。
他没穿那身惹眼的军装，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配着牛仔裤，脚上那双旅游鞋还沾着南方的红土。
这副打扮，更像个风尘仆仆的背包客，没人能将他与那个搅动南北风云的秘密行动负责人联系起来。
父亲在加密通讯器里那句“立刻中止，秘密返回”，字字如针，扎得他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混着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周婉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攥着一团毛线，却半天没动一针。
听见门响，她猛地抬头，看见沈砺峰的瞬间，眼圈倏地就红了。
她没哭，也没问，只是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那个轻飘飘的行李包，另一只手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那力道，是后怕，是心疼，也是无声的欢迎。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秋锦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孕妇裙，腹部隆起得已经很明显，可那份从容干练的气质丝毫未减，反而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柔韧的光彩。
她看到沈砺峰，脚步只顿了一下，目光便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探究，有担忧，最终都化开，成了一抹极浅的笑。
“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精准地落在了沈砺峰绷紧的心弦上，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为之一松。
“嗯。”沈砺峰应了一声，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隆起的腹部，眼神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见的柔和，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藏。
书房门开，沈振邦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军装，一身深色中山装，肩上的将星不见了，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分毫未减。
他只看了沈砺峰一眼，那一眼里有命令，有警告，有安抚，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疲惫。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沈振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部队那边，给你批了长假。”
“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宋秋锦，声音沉了下去。
“陪陪秋锦。”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沈砺峰的心，彻底沉到了底。
他明白了。
这不是休假，而是保护。他这条线，甚至整个行动，恐怕已经完全暴露。
父亲让他待在家里，待在宋秋锦身边，就是给他套上一个最安全的身份——一个无所事事、准备当父亲的准爸爸。
任何异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是，爸。”他低声回答，第一次在任务之外，如此顺从。
沈砺峰的“假期”，是从跟一块肥皂的搏斗开始的。
次日清晨，他站在卫生间里，身上只穿了条军绿色的短裤，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每一寸都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
然而此刻，这位能徒手制服几个壮汉的兵王，正死死盯着手里那块圆润光滑的香皂。
宋秋锦孕吐反应，闻不得家里常用的硫磺皂，周婉琴特意托人从友谊商店买来了进口货，带着一股清淡的栀子花味。
问题是，这玩意儿太滑了。
沈砺峰满手都是常年握枪和格斗留下的厚茧，对这种细腻的触感极不适应。
他刚搓了两把，那块不听话的香皂就“嗖”地一下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在瓷砖地上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滑进了最深的角落。
他面无表情地蹲下身，试图把它捞出来。
可那地方空间狭小，他块头又大，整个人几乎要蜷成一只虾米，才勉强用两根手指把它夹出来，沾了一手灰。
第二次，他学聪明了，两只手掌合拢，像护着个宝贝。
结果泡沫一起，滑腻感加倍，那块香皂再次突破了他的防线，这次更干脆，“啪”的一声，直接弹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当宋秋锦端着水杯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砺峰，那个在广州能把黑帮大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
此刻正光着膀子，弯着腰，撅着屁股，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在走廊上追捕一块小小的肥皂。
“噗。”
宋秋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她赶紧靠在门框上，看着他那副跟敌人殊死搏斗的严肃模样，肩膀一耸一耸，笑得肚子都开始疼。
沈砺峰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手里捏着那块“罪魁祸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脸颊。
他想解释，比如这块皂的设计不符合人体工学，或者它表面涂层有问题。
但看着宋秋锦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有那么好笑？”他声音有点闷，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没，没有。”宋秋锦拼命摆手，想憋住笑，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只是觉得，它……很有活力。”
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块香皂，又抽了条干毛巾，把香皂在上面蹭了蹭，去掉表面的水分，然后才递还给他。
“你把它弄得太湿了。找块丝瓜络，用完放在上面，让它干一干，就不那么滑了。”
她指了指洗手台角落里那片被修剪成椭圆形的干丝瓜络。
沈砺峰看着那片天然粗糙的瓜络，又看了看自己布满厚茧的手，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在部队，洗漱都是用最粗糙的肥皂，三两下解决，哪有这么多讲究。
这种挫败感，比任务失败还要让他难受。
宋秋锦看出了他的窘迫，她没有再笑，而是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因紧绷而线条分明的后背。
“好了，不笑你了。我们家的战斗英雄，偶尔被生活里的小东西打败一次，不丢人。”
她的手掌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
沈砺峰紧绷的肌肉，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宋秋锦因为怀孕，脸上添了些许柔和的肉感，眉眼弯弯，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温柔。
他心里那点烦躁和无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这就是家。
不是那个需要他用命去守的冰冷概念，而是眼前这个会为他笨拙而发笑，又会温柔地替他解围的女人。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
宋秋锦却忽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不过，你刚刚撅屁股的样子，确实有点好笑。”
说完，她就迅速退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沈砺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她得意的笑脸，又气又笑。
最后只能无奈地伸出手，在她挺翘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调皮。”
这声调皮，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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