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孙晓菁1

孙晓菁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里一点点抽离。

耳边似乎还有夏友善那带着胜利者怜悯的、轻柔却锥心的话语：“孙晓菁，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严格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他娶你，不过是因为责任和你的算计……”

是这样吗？她混沌地想。她这一生，从泥泞中挣扎向上，用尽手段，剔除所有可能阻碍她通往“幸福”的绊脚石，最后却落得众叛亲离，病魔缠身，孤零零地死在这惨白的病房里。严格…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去争夺的男人，最终留给她的，似乎也只有厌弃和冷漠。

真不甘心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病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风尘和仓惶冲了进来。是严格！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和夏天美……那个他真正心之所系的女人在一起吗？

严格冲到床边，平日里沉稳冷静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惶与痛楚，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红，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晓菁！孙晓菁！”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颤抖，“你不准死！听见没有！我不准！”

孙晓菁涣散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来演什么情深意重？是可怜她吗？

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他用一种破碎的、带着泣音的语气低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事…友善做的事，天美受的委屈…我后来都知道了！可我…我气你骗我，恨你手段狠毒，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我…我爱你啊，晓菁！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带着那种倔强又脆弱的神情时，我就爱上你了！是我们…是我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什么？

孙晓菁濒死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骤然收缩，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

他爱她？他一直都爱她？

不是责任，不是算计后的妥协，而是……爱？

巨大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悔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如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如果她走的不是一条布满荆棘与毒计的险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谎言与欺骗，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

刺目的光。

喧嚣的人声，悠扬的婚礼进行曲，还有鼻尖萦绕的、浓郁芬芳的百合与香槟的气息。

孙晓菁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她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在身侧一撑，触感是光滑微凉的丝绸。

她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圣洁无瑕的奢华婚纱，层层叠叠的洁白纱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她正站在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尽头，前方，鲜花拱门之下，站着那个她爱了一生、也误了一生的男人——严格。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捧着一束娇艳的铃兰，正深深地凝望着她，等待着她一步步走向他。

这是……他们的婚礼现场？

她重生了？回到了这个决定了她前世悲剧起点的时刻？

巨大的震惊让她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前世的痛苦、悔恨、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严格临终前那番撕心裂肺的表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灵魂上。

“晓菁？”身旁，担任伴郎的严格好友察觉她的异样，低声提醒。

也就在这时，孙晓菁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宾客席中，那两个她刻骨铭心的身影——夏友善正用一种看似纯良无辜，实则暗藏得意与算计的眼神望着她；而夏天美，则微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注视着严格，那眼神里的情愫，是个人都能看懂。

前世的画面电光火石般在脑中闪回：夏友善如何一次次利用她的“柔弱”设计陷害，夏天美如何“不经意”地成为她和严格之间无法逾越的隔阂，而她，如何在这些明枪暗箭中越陷越深，变得面目可憎，最终将严格越推越远……

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几乎让她窒息。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那细微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不能再走老路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她知道了严格心底最深藏的秘密——他爱她！那么，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属于她的一切！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算计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严格，这个她爱入骨髓的男人，这一世，她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牢牢抓住他的心！

看着手捧鲜花，正温柔而期待地向她伸出手的严格，孙晓菁苍白的脸上，缓缓勾勒出一抹极致艳丽、也极致冰冷的笑容。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玫瑰盛放，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决绝与明澈，竟让见惯了她温婉模样的严格，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与怔忪。

她抬起手，没有去搭伴郎的手臂，而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纱，然后，挺直了背脊，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极其稳定地、主动地，朝着她的新郎，朝着她全新的人生，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踏在前世的尸骸与悔恨之上。

每一步，都走向未知却牢牢握在她自己手中的未来。

她的手，稳稳地放入了严格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神父庄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严格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孙晓菁小姐为妻，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至生命尽头？”

严格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没有丝毫前世的犹豫与阴霾，他清晰而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轮到她了。

所有的宾客都注视着她。夏友善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夏天美的眼神里藏着哀怨。

孙晓菁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严格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淬了火的星辰，带着一种严格从未见过的、直击人心的力量。

她开口，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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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仪式顺利结束，盛大的婚宴在严格旗下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孙晓菁换上了一套敬酒服，依旧明艳照人，她挽着严格的手臂，周旋于宾客之间，举止得体，笑容恰到好处，俨然一副幸福新娘的模样。

然而，她的内心却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她知道，真正的战争，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果然，在敬酒到夏家那一桌时，夏友善端着一杯果汁，笑吟吟地站起来，语气亲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晓菁姐，恭喜你啊！你和严格哥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严格哥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优秀又重情义，你能嫁给他，真是好福气呢。”  她话语里那句“看着长大的”，无形中将自己和严格的关系拉近，而将孙晓菁置于一个略显疏远的外人位置。

若是前世，孙晓菁或许会心中不悦，表面却只能强装大度，反而落了下乘。

但此刻，孙晓菁只是弯唇一笑，笑容明媚，丝毫不达眼底。她亲昵地更紧地挽住严格的手臂，身体微微向他倾斜，呈现出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声音温柔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友善你说得对，能嫁给严格，确实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啊，我一定会加倍珍惜，好好爱他，照顾他，绝不会让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来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特意在“无关紧要”四个字上加了微妙的停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夏友善和夏天美。

夏友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

严格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和孙晓菁话语里毫不掩饰的维护与占有欲，心中微微一动，低头看向身侧的新娘。今天的晓菁，似乎有些不一样。少了几分往日的刻意温顺，多了几分鲜活的锐气，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愈发显得耀眼夺目。他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有种新奇又心动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孙晓菁的眼睛，也没有逃过一直默默关注着严格的夏天美。夏天美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黯然地低下了头。

孙晓菁心中冷笑。这就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敬完一圈酒，孙晓菁借口补妆，暂时离开了宴会厅。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按捺不住跟上来。

果然，在通往洗手间的僻静走廊拐角，夏友善挡住了她的去路。

卸下了在众人面前的伪装，夏友善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和冷意：“孙晓菁，戏演得不错嘛。不过，你以为嫁给了严格，就真的赢了吗？严格的心在谁那里，你心里清楚。”

孙晓菁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从手拿包里取出口红，对着走廊墙壁装饰镜细细涂抹，动作优雅从容，完全没把夏友善的挑衅放在眼里。

“夏友善，”她透过镜子看着身后那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语气平淡无波，“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总是觊觎别人的东西，样子很难看？”

夏友善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你！你说谁觊觎？”

“谁应就说谁咯。”孙晓菁转过身，红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刀，“我不管你以前对严格存着什么心思，但现在，他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你，还有你那个好妹妹夏天美，都能牢牢记住这一点。离我的丈夫远一点。否则……”

她向前逼近一步，虽然身高不及夏友善，但那股骤然爆发出的凌厉气场，却让夏友善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夏家知道，我孙晓菁，除了会‘演戏’，更懂得怎么让碍眼的人，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夏友善被她眼中那股狠绝与自信震慑住了。这真的是那个她认识的心机深沉却总是习惯披着柔弱外衣的孙晓菁吗？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孙晓菁已经越过她，姿态高傲地走向洗手间，留下夏友善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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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

位于严格私人别墅的婚房，布置得浪漫而温馨。红色的玫瑰花瓣洒满了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

孙晓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她知道，今晚是另一个关键。前世，他们的新婚之夜因为夏天美的一个“紧急”电话而被严格匆匆离去，成为了她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也成了日后无数次争吵的导火索。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严格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袍，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他走到孙晓菁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累了吧？今天辛苦你了。”

他的拥抱温暖而真实，带着男性特有的气息，让孙晓菁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不辛苦。”她轻声说，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对了，刚才你手机好像响了好几次，是不是公司有什么急事？”

严格微微蹙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夏天美的号码，打了不下五个。他下意识地想要回拨，却在按下去的前一秒，听到了孙晓菁带着一丝委屈和忐忑的声音：

“严格……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能不能……就当是我任性，今晚，我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天大的事情，也等明天再说，行吗？”

她转过身，仰起脸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没有前世的尖锐质问，没有歇斯底里的阻拦，只有小心翼翼的请求。

严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张精致脆弱的容颜，想到今天她在婚礼上以及面对夏友善时的维护，再想到夏天美……他并非对夏天美的心思毫无察觉，只是以往觉得她单纯需要照顾，加之孙晓菁的某些行为让他烦躁，才一次次纵容。但今天，在此刻，在他和晓菁的新婚之夜，天美这样频繁地打电话，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手，轻轻抚过孙晓菁的脸颊，最终，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好。”他低声说，目光温柔，“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只陪着你。”

孙晓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夜昙盛放，美得惊心动魄。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上了严格的唇。

红烛帐暖，春宵缱绻。

在情到浓时，孙晓菁搂着严格的脖子，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用带着泣音的柔媚语调呢喃：“严格……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不要再离开我……”

严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是更深的占有和回应。黑暗中，他看不清孙晓菁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里那股近乎绝望的深情和依恋，这让他的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一种奇异的、想要守护这份情感的冲动。

他却不知道，怀中的女人，在说出这句夹杂着真实与算计的爱语时，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闪烁着何等清醒而冰冷的光芒。

第一步，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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