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来处9
“我已经看过了,然后呢?”
安千千的声音落下时,主世界的天光恍若微颤了一瞬。
司承年低眉,看她片刻,随后他伸手,袖摆掠起一阵极轻的风。
“千千,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声音不急不缓,像一粒沉在深水里的石子,却能激起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光影在两人脚下张开。
不是传送的冰冷跳跃,而是一道气息缓慢流动的门。
门扉由山海叠就,山脉静默,海水深蓝。
光在山峰之间奔跑,像是千年前的雪;
潮声在海的缝隙里沉睡,仿佛万界初生时的呼吸。
安千千微蹙眉:“你这门倒是神神叨叨。”
司承年弯了弯唇角。
“这是主世界最初的‘界骨’留下的痕迹。它现在,也只为你开。”
安千千轻哼,不置可否,迈步向前。
潮声轻轻一卷,两人的身影被静默的山海吞没。
光暗下再亮起的瞬间,天地已换了模样。
安千千脚下是一片极静极白的云海。
云不是轻的,而是有重量的沉白,像是被长冬的风一丝一丝磨出的雪绒。
它铺成路,延至远方,路边生着小小的、枯瘦的银枝树,枝桠细得像是雪中写字的针。
树无花无果,却各自立着。
空中无风。
甚至连光也像是迟疑着,不敢惊扰此处的静。
安千千眯了眯眼:“这是……你的住处?”
“这只是前庭。”司承年道,“真正的院落还在更深处。”
他向前走,脚步落在云上无声。
安千千跟上,眼神却在四周轻轻掠过。
这地方太静,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落在衣袖上的声响。
云路尽头,是一片敞开的院落。
院墙不高,用一种似石非石的白色材料垒成,看上去像是经千年寒风打磨出的骨质。
墙角生着细长的青苔,静静攀爬,像是从另一个时代遗落下来的旧影。
院中有两棵树。
树干粗壮,形如沉睡的兽骨;
枝桠却繁密,托起一簇簇微光般的雪花。
那雪花不是冰,而是某种凝固的灵息。
风一吹,它们轻轻响动,发出极轻的“铃声”。
安千千停了脚步,抬头望着那两株树。
“这是什么?”
“界树的次根。”司承年淡声说,“主世界诞生时,它们分裂出来,后来成了我执掌权柄的象征。”
他低头看她,声音像落雪:
“现在,它们向你行礼。”
安千千:“……”
她并没有被献殷勤的感觉取悦,只是从树上传来的细微震动里,感受到一种古老、厚重的敬意。
那是真实的,不是司承年强加的。
她淡淡收回目光:“房呢?”
司承年轻笑:“在里面。”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一扇木门前。
他推开院后一扇静默的木门。
门内并非富丽堂皇,而是冷淡、干净,像极了雪中的祠堂。
梁柱皆是沉灰色的金属骨质,纹路细如冰裂。
墙上垂挂着被风吹过的薄织,色如初雪落地前的白。
殿中光线温柔,不刺眼,也不暖,像冬日里一个不着急亮起来的清晨。
安千千一踏入,便闻到一种极淡的香味。
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料。
是一种像寒枝里的树息、冰河底的玉石气息。
冷,却洁净。
司承年道:“这是主世界核心地脉的味道。你在这里修行,会比外界任何地方都强。”
安千千没有说话,只是在殿中缓缓绕了一圈。
每一处都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
却处处藏着沉稳的影子。
房间不是为人准备的,是为安宁准备的。
安千千淡淡道:“你平时都住这里?”
司承年轻声:“以前是。”
安千千:“以后也是?”
司承年看着她,眼中带着藏都藏不住的低压情绪:
“以后……要看你愿不愿意。”
安千千被他那句“愿不愿意”逗笑了。
“司承年,你这个地方冷清得很。”
司承年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眼里只有她。
“若你留下,它便不冷。”
安千千看着他半晌,忽然偏开眼:“我先住着。”
司承年的呼吸像是被放慢了一瞬:“好。”
“我不打扰你。”
他说着,转身要退开。
安千千却叫住他:
“司承年。”
他停下,回头。
安千千淡淡道:“晚上的住处你安排了吗?”
司承年的眼神轻轻一暗,那一点疯批般的执念几乎压不住,但他的声音依然克制得完美:
“我住在外殿。”
“你若……想让我陪,我随时在。”
安千千似笑非笑:“我没说要你陪。”
司承年低声:“我知道。”
但那眼神,却像是……
你若开口,我立刻回来。
你若不开口,我就在门外等。
风从殿门外吹过,带着遥远界树枝间的铃声。
安千千站在殿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主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冷。
反倒像是沉入雪下的一团暗火。
而司承年……
就是那火。
安千千在那座冷清的祠堂般的殿中站了良久。
殿外的风声轻微,界树的枝桠发出极远处才听得见的铃声。
她闭上眼,指尖微动,天地间的气息仿佛被她牵引,一丝丝落在掌心。
那一刻,她像是终于在长途奔逃后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安静、稳固、无所畏惧。
殿中无多余的摆设,只有中央一块平整如镜的白石台。
安千千走过去,盘膝坐下。
脚下的地脉在轻轻呼吸,像是配合她的气息,缓缓起伏。
她闭上眼,精神沉入识海的深处。
那些在曾经从仙界逃亡时受的伤、强行透支的力量、破碎的灵息……
像一张张散乱的纸,被她重新捡拾、放回原位。
主世界的核心地脉源源不断涌来。
不是暴烈的,是稳定得近乎沉默的力量。
温和,却深得惊人。
像雪原下千年不化的暗流,缓慢却从不止息。
安千千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深稳。
她的背脊挺直,发丝散在肩侧,沐在淡淡的光底下。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她把自己亏空的全部填满。
第一日,司承年站在殿门外。
他没有踏入。
只是静静在门槛之外站了一炷香的功夫。
见她沉在修炼中,没有任何被打扰的迹象,他才转身离去。
离开时,他的袖摆擦过门侧的风口,界树枝间发出一声轻铃。
像是向她行礼。
第二日,第三日……
他仍旧来。
依旧不说话、不靠近、不出声。
只是站在她听不到的地方。
偶尔,他会低头看那条云路,看界树在风中轻轻晃动。
偶尔,他会眸色沉定,看向她所在的殿。
更多时候,他只是……站着。
像是一个守着神域入口的影子。
不求被看见,不求被回应,只求她安稳。
他怕吵到她。
怕靠近太多让她不自在。
但也怕离得太远,以至于她需要他时,他来不及赶上。
于是,他选择了“刚好”:
刚好不打扰,刚好永远在。
安千千的修为恢复得极快。
主世界的地脉比任何一个小世界都纯粹得惊人。
她的识海像久旱逢甘雨,伤口被一点点抚平。
经脉恢复了光泽,元神重新凝为坚韧锋利的形状。
有几次,她的意识在修炼中微微波动。
每一次,她其实都无声察觉到了。
殿外那个人的气息随之紧绷了一瞬。
但他始终没有推门而入。
只是静静守着。
安千千几次睁眼,望向被风推开的门缝,见到外头光影中站着的模糊人影。
她没有出声。
但心里某个地方……
却一点点暖了。
像冰面下悄然升腾的一点暖流。
不轰烈,却不可忽视。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
主世界的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直到某一刻,安千千的呼吸平稳到极致,识海光芒沉敛如静湖。
她缓缓睁眼。
目光清明、透亮,再无一丝破损的气息。
她恢复了。
甚至比之前更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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