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糟糠妻

“跟许娟学？”赵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人家许娟是技校毕业的，可比你有文化！你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别异想天开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把爹妈伺候好，把猪喂饱，才是你的本分！”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钱秀秀心上。她没想到，自己为这个家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换来的竟是丈夫如此的看不起。

“赵谦！你……你咋能这么说我？”钱秀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嫁到你们老赵家这么多年，当牛做马，伺候老的照顾小的，我哪点对不起你们家了？现在你有出息了，就看不上我这黄脸婆了是不是？”

若是以前，看到媳妇哭，赵谦多少会有点心软，说几句好话。可此刻，他被那点刚刚萌芽的权力和面子冲昏了头，只觉得钱秀秀的哭哭啼啼格外聒噪，上不得台面。

他烦躁地挥挥手：“哭什么哭！号丧呢？我说的是事实！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邋里邋遢，说话粗声大气，进了厂还不是丢我的人？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以后我在外面做事，需要你一个婆娘指手画脚？”

他说完，把脚从水里拿出来，也不擦，直接趿拉上鞋就起身往屋里走，留下钱秀秀一个人对着那盆渐渐变凉的洗脚水，泪流满面。

钱秀秀看着丈夫冷漠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曾经老实巴交、对她还算温和的赵谦，好像突然变了。就因为马上要当豆制品加工厂的采购经理，就开始嫌弃起她这个糟糠之妻了。

这一夜，赵谦睡得格外沉，梦里或许都是自己指挥村民、受人敬仰的风光场面。而钱秀秀却睁着眼到天亮，眼泪浸湿了枕头。

钱秀秀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天刚蒙蒙亮，她就爬起来，像往常一样生火做饭，可手脚却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比。丈夫赵谦那些扎心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邋里邋遢……丢我的人……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心寒。自己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反而成了“丢人”的缘由。

看着婆婆钱桂花也起了床，正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梳头，钱秀秀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婆婆和自己是邻村娘家还带点拐弯亲戚，平时虽然也厉害，但关键时刻，总能说点公道话吧？她或许能理解自己的苦处，去劝劝赵谦？

趁着院子里还没别人，钱秀秀鼓起勇气，挪到婆婆身边，声音带着哭过后沙哑：“妈……”

钱桂花斜了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拢着头发：“一大清早，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妈，我……我心里难受。”钱秀秀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昨晚我跟谦子说，想去厂里干活，他……他不但不同意，还……还骂我，说我邋遢，丢他的人……妈，我在咱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她哽咽着，把自己想去厂里挣钱、以及赵谦如何嫌弃她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

她本以为婆婆至少会安慰两句，或者数落儿子几句。没想到，钱桂花听完，把梳子往怀里一撂，脸立刻拉了下来，指着钱秀秀的鼻子就骂：

“我当是什么事！就为这个？哭哭啼啼，没出息的东西！”

钱秀秀被骂得一哆嗦。

钱桂花唾沫横飞：“男人家在外面干大事，要脸面！你一个婆娘家，不懂事还要往里凑！厂子里是你能去的地方？那是要见人的！你看看你那样儿！头发像草鸡窝，脸黑得像锅底，穿得破破烂烂，进了厂不是给谦子脸上抹黑是什么？他如今是管事了，要注意影响！”

“我……我可以收拾干净再去……”钱秀秀弱弱地辩解。

“收拾？狗肉还能上了席面？”钱桂花刻薄地打断她，“你就不是那上台盘的人！老老实实在家把活儿干好，把男人伺候好，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谦子说得对，你就是本分不够！还想去厂里？我看你是心野了！想出去抛头露面，勾搭野汉子是不是？”

这莫须有的污蔑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秀秀心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婆婆，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滚一边去！看见你就来气！别在这儿碍眼！”钱桂花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钱秀秀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她看着婆婆那副理所当然、毫不讲理的嘴脸，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她跑到屋后那堆垒得高高的柴火垛后面，这里平时少有人来。

她蜷缩在柴垛和土墙的缝隙里，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地、绝望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她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丈夫嫌弃，婆婆辱骂，在这个家里，她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都快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抽噎。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诧异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秀秀？你躲这儿哭啥呢？”

钱秀秀吓得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刘玉兰正站在柴垛旁，疑惑地看着她。刘玉兰是去加工坊工地看看进展，路过这边，听到细微的哭声才找过来的。

看到是刘玉兰，钱秀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被看到了最不堪的一面，情绪再次崩溃，哭得更凶了。

“刘……刘姨……我……我活不下去了……”她断断续续地，把昨晚和今早的遭遇，连同着满腹的辛酸和委屈，全都倒了出来。

刘玉兰听着，眉头渐渐皱紧。

她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脱力的女人，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沾着泥土和泪水，身上的旧衣服被柴草划得起了毛边，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叹息。

她气赵谦和钱桂花的刻薄势利，刚有点盼头就开始作践自家人；她也叹息钱秀秀的懦弱和可怜，被压迫惯了，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起来哭。

“好了，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刘玉兰蹲下身，拍了拍钱秀秀的肩膀，“抬起头来，把眼泪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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