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团圆年

腊月二十九，年味儿就浓得化不开了。

巷子里零星传来孩子们迫不及待燃放的鞭炮声，噼啪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特有的年节气息。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和福字，红艳艳的，映着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喜庆。

刘玉兰如今住的这套宽敞明亮的楼房，也早已收拾得窗明几净。窗户上贴着她自己剪的窗花，喜鹊登梅，年年有鱼，精巧又吉祥。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那是她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的年菜——红烧肉的浓油赤酱，炸丸子的焦香，炖鸡汤的鲜醇……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地道的年味儿。

今天，这个家格外热闹。虽然和两个儿子断了亲，但刘玉兰的身边，却围绕着更多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家人。

大徒弟赵梅和她的丈夫胡志成早早地就来了。

胡志成系着围裙，一头扎进厨房给刘玉兰打下手，他如今馄饨店的生意稳定，人也越发精神利索。赵梅则挺着个已经很明显的小肚子，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泽，坐在客厅里帮着剥蒜、摘菜，时不时被刘玉兰叮嘱一句“慢着点，别累着”。

二徒弟孙丽丽也带着女儿小雨来了。

小雨穿着崭新的花棉袄，像个福娃娃，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嘴里含着刘玉兰给的大白兔奶糖，甜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孙丽丽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手脚麻利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椅。

干女儿周芬和杨小明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进门的。

周芬气色红润，穿着宽松的棉服，小  腹微微隆起，虽然还不明显，但眉宇间那份幸福和安然藏都藏不住。杨小明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手里提着的活鱼还在袋子里扑腾，他憨厚地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目光落到周芬身上时，总是格外温柔。

大女儿许娟和女婿赵诚，带着已经会咿呀学语、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外孙女也到了。小丫头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底白花的棉衣，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进门就跌跌撞撞地扑向刘玉兰，口齿不清地喊着“外婆，抱抱”，逗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赵诚如今在豆制品加工坊干得不错，人踏实肯干，脸上也多了自信的笑容。

小女儿许莉是最后一个冲进家门的，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手里还挥舞着一封信，兴奋地大喊：“妈！妈！三哥来信了！部队来的！”

这一声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刘玉兰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那封带着遥远边陲气息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是许国勇写的，字迹比起以前工整了不少，信里说他一切都好，部队生活虽然艰苦但很充实，训练成绩优异，还受到了班长表扬，让家里不用担心。他说边关的雪很大，但战友们一起包了饺子，年味儿也很足。信的末尾，他嘱咐妈多照顾林欢，这个名字他写得格外认真。

刘玉兰念着信，眼眶微微发热，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稍稍落了地。大家都为许国勇的平安和进步感到高兴。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刘玉兰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嘴里喃喃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外面零星的鞭炮声变得密集起来。

团圆饭准备好了！大大的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铜火锅，旁边环绕着色泽红亮的红烧肘子、金黄酥脆的炸春卷、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寓意团团圆圆的四喜丸子、自家灌的香  肠腊肉、清爽的凉拌菜……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大家围桌而坐，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刘玉兰作为大家长，率先举起了酒杯（里面是甜甜的米酒），看着围坐在身边的一张张笑脸，心里充满了感慨和满足。

“来，咱们一起喝一杯！”刘玉兰声音洪亮，带着喜悦，“送走旧岁，喜迎新春！祝咱们的日子，就像这桌上的菜，越来越丰盛！祝咱们家的大人孩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祝妈/师父/外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所有人都举起杯，异口同声地祝福着，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气氛热烈。

吃饭间隙，赵梅和胡志成对视了一眼，胡志成憨憨地笑了笑，示意她说。赵梅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巨大的幸福，开口道：“妈，有个好消息。前几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哎呀！双胞胎！”孙丽丽第一个惊喜地叫出声。

“太好了！梅子，你这可是大喜啊！”周芬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满桌子的人都纷纷道贺，刘玉兰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双胞胎好！志成，梅子，你们可是立大功了！”

这喜讯仿佛开了个头。周芬也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杨小明，杨小明立刻会意，有些紧张又无比郑重地对刘玉兰和大家宣布：“妈，各位，我们……我们也有个好消息。小芬她……她也有了！刚查出来不久！”

这下，饭桌上更是炸开了锅！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

“恭喜小明，恭喜小芬！”

“妈，您这下可是要儿孙满堂啦！”

刘玉兰看着两个怀孕的“女儿”，再看看旁边大女儿一家其乐融融，小女儿青春活泼，远在边疆的儿子也平安上进，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眼睛湿润了。她这辈子，坎坷过半，但到了这个年纪，能有这样一群贴心的孩子围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好！都好！”她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但笑容无比灿烂，“多吃点！都多吃点！孕妇更得多补充营养！”

饭后，大家一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联欢晚会，一边包着第二天凌晨要吃的饺子。赵诚和胡志成负责擀皮，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动作麻利地包着，有元宝形的，有麦穗形的，还在几个饺子里偷偷包上了洗净的硬币，寓意来年讨个好彩头。

小外孙女和小雨在客厅里追逐嬉戏，拿着小小的摔炮在大人的看护下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快要敲响时，外面的鞭炮声已经震耳欲聋，如同沸腾的海洋。

杨小明和赵诚抬着早就准备好的长挂鞭炮到楼下空地上点燃，噼里啪啦的巨响带着耀眼的火光，仿佛要把所有旧岁的晦气都驱散。

刘玉兰站在阳台上，看着夜空中此起彼伏、绚烂绽放的烟花，听着耳边震天的爆竹声和家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她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谢谢外婆！”

“谢谢妈！”

“谢谢师父！”

孩子们欢呼着，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守岁过后，大家才陆续歇下。

刘玉兰躺在床上，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充盈。这个年，没有血缘至亲的儿子在场，但她却感受到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真实、更温暖的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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