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挑拨

双方寒暄落座。

刘玉兰注意到王老板不停拉扯着粘在身上的衣领，便自然地笑着开口：“王老板，这天气穿的确良是受罪。我们厂里新出了一款男式衬衫，用的是透气吸湿的纯棉料子，正适合这种闷热天。正好我带了一件样品，要不您试试？不合身也没关系，就当换个干爽。”

她说着，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灰色男式衬衫。

王富国正难受着，闻言有些意外，又看到那衬衫质感确实不错，便也没多推辞，道了声谢，去里间换上了。

当他重新走出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舒适和惊讶：“嘿！刘厂长，你这衬衫……可以啊！真舒服！又凉快又吸汗，这料子，这版型！”他活动了下手臂，赞不绝口。干爽舒适的衣物驱散了被雨淋湿的粘腻和烦躁，他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起来。

接下来的谈判异常顺利。

王富国对霓裳厂的产品质量和刘玉兰的商业眼光有了直观的好感，加上刘玉兰准备充分，谈判技巧娴熟，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王老板当场就签下了一笔数额可观的订单。

刘玉兰陪着王老板到大堂，看到他的司机带着伞过来，送他上了小轿车。

马路对面，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刘玉兰——正是李卫国的侄儿李强。

李强看着刘玉兰和一个陌生男人从高档饭店出来，有说有笑，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滋生。他不敢再去招惹小叔，但对抢走小叔、断了他家财路的刘玉兰恨之入骨。

李强狠狠的朝刘玉兰方向吐了口唾沫，就鬼鬼祟祟地溜到了李卫国家。

刘玉兰脸上带着谈判成功后的轻松笑意，步履轻快地走向一直坐在休息区看报纸等候的李卫国。

“等久了吧？”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李卫国放下报纸，抬头看到她眉眼间的舒展，心下明了，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装着资料的布包：“谈成了？”

“嗯！”刘玉兰用力点头，眼角眉梢都染着喜色，“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多亏了你送我来，不然这大雨天的，真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两人并肩走出饭店，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街面的积水映照着初亮的路灯，泛着粼粼微光。

李卫国细心地将布包换到另一只手，空出的手虚扶在刘玉兰身后，护着她避开地面的水洼。

他们边走边聊，刘玉兰难掩兴奋地分享着刚才谈判的细节，李卫国则侧耳倾听，时不时提出一两个中肯的问题，气氛融洽而温馨。

李卫国送刘玉兰到了家门口，目送着她转身上楼，直到看见三楼那个熟悉的窗口亮起温暖的灯光，这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

李强早已在李卫国家门口的阴暗楼道里蹲守了半晌，听到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刻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焦急万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卫国站定，“什么事？”

李强凑近些，压低声音，“我今天……在和平饭店门口，看见小婶了！”

李卫国心中一动，面色不变：“哦？她是在那里谈生意。”

“谈生意？”李强嗤笑一声，表情夸张，“小叔，你太实在了！谈生意需要跟一个男的那么亲密？两人有说有笑地从饭店出来，那男的，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大老板，穿着打扮，啧啧，溜光水滑！小婶对着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而且……”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李卫国的反应，继续添油加醋，“而且他们是坐小轿车来的！小叔，你想想，啥样的生意伙伴这么殷勤？还亲自用车接送去大饭店？这孤男寡女的……小婶现在可是厂长了，接触的人杂，心思也活泛了，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啊！别……别到时候被蒙在鼓里，人财两空，那才叫亏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李卫国的脸，期待看到愤怒、怀疑，哪怕只是一丝动摇。他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暗示。

李卫国目光沉静地看着侄儿那张因为兴奋和恶意而有些扭曲的脸，心中一片清明。

他了解刘玉兰的为人，也清楚她今天行程的前因后果。

李强这番漏洞百出、充满主观臆测的挑拨，非但没有激起他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看清了这个侄儿的卑劣本性。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淡淡地问：“哦？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李强赌咒发誓，“我看得清清楚楚！小叔，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啊！”

李卫国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和了然：“李强，你说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个子挺高，有点胖，穿着件湿了的的确良衬衫，后来换了件灰色的？”

李强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是啊……”

“那是你小婶今天的重要客户，王富国王老板。”李卫国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如同锤子敲在李强心上，“王老板被雨淋湿了，你小婶出于礼貌和商业考虑，提供了厂里的新款衬衫样品给他试穿，这是很正常的商务礼节。是我亲自送你小婶去的饭店，也是我在大堂等她谈完生意，再一起走回来的。整个过程，我都清楚。”

李强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还想狡辩：“小叔，我……我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李卫国向前逼近一步，他身材高大，常年军旅生涯沉淀下来的气势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李强几乎喘不过气，“李强，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好！上次的教训看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觉得我李卫国好糊弄？还是觉得挑拨了我和你小婶的关系，你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不……不是的小叔！你误会了！”李强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滚出去！”李卫国指着楼梯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寒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许去找你小婶的任何麻烦！如果你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就别怪我不念最后那点可怜的血缘情分！我说到做到！”

李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摔下楼梯的，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里。

李卫国重重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对大哥这一家子，最后那点因血脉而产生的牵连和容忍，也随着李强今晚拙劣的表演而彻底斩断。

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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