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秦淮茹的选择

轧钢厂，女厕所附近。

秦淮茹拿着长长的竹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水泥地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这扫厕所的活儿，她干了也有些日子了，可每次闻到这味道，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腾。

不仅仅是脏和累，更是那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像无形的鞭子，时时抽打着她那点残存的自尊。

“呸！什么玩意儿！”秦淮茹低声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在骂这工作，还是在骂这糟心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个走起路来肩膀一高一低的身影晃悠了过来。

来人正是钳工一车间的副主任，因为那走路的姿势和办事的风格，背地里大家都叫他“郭大撇子”。

郭大撇子显然是刚从车间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半旧的搪瓷缸子，目光扫过秦淮茹时，那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停下脚步，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一声。

“哟，秦师傅，忙着呢？”郭大撇子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秦淮茹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勉强笑了笑：“是郭主任啊。没啥，就是些杂活儿。”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郭大撇子在厂里名声可不咋地，贪小便宜，爱占女工口头上的便宜，他这会儿凑过来，准没安什么好心。

“唉，这扫厕所的活儿，又脏又累，真是委屈你了。”郭大撇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目光在秦淮茹因为汗湿而更显丰腴的身段上溜了一圈，“你说你这么一个……能干的人，搁在这儿，不是浪费材料嘛！”

秦淮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啥委屈不委屈的，都是为厂里工作嘛。”

她不想跟这人多纠缠，准备继续干活。

“话不能这么说！”郭大撇子却不肯走，又往前挪了半步，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机油和汗液混合的味道，“秦师傅，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在一车间，好歹也是个副主任，说话嘛……多少还有点分量。”

秦淮茹扫地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微微一动，但警惕性更高了。她没接话，只是抬眼看了看郭大撇子，等着他的下文。

郭大撇子见她没反驳，以为说动了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的意味：“跟你透个底，我们一车间啊，最近正好缺个钳工学徒。这可是技术岗，跟着老师傅学手艺，将来能考级，涨工资，那前途……可不是扫厕所能比的。”

钳工学徒？技术岗？考级涨工资？这几个词一下子钩住了秦淮茹的心。她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那意味着她可以彻底摆脱这身臭味，可以挺直腰板走在厂里，可以给家里多挣些嚼谷，棒梗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点……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让她心脏砰砰直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郭大撇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里那瞬间迸发出的渴望，心里得意地一笑，鱼要上钩了。

他故作沉吟，搓了搓手指：“不过嘛……这岗位抢手，想进去的人可不少。流程啊，手续啊，也挺麻烦……”

秦淮茹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出了郭大撇子的弦外之音。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帮助，而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她感到一阵恶心，可心底那份对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又让她无法干脆地拒绝。她陷入了极度的矛盾挣扎，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扫帚柄。

“郭主任……您的意思是……？”秦淮茹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决定先探探虚实。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郭大撇子嘿嘿一笑，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秦淮茹身上打转，“这事成不成，关键不在于厂里，而在于你秦师傅……肯不肯‘表现’了。”

他把“表现”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秦淮茹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这样。空口白牙，就想占便宜。她几乎想立刻把扫帚砸到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可是，钳工车间那明亮的工作环境、那象征着地位和收入的技术工身份，像一幅美好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与她此刻身处的污秽角落形成了惨烈的对比。她不甘心啊！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能办成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郭大撇子见她低着头，长时间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害羞或者权衡，便失去了耐心，语气带上了几分威胁和催促：“秦师傅，我可是看在贾东旭的份上，才先跟你通个气。这机会可不等人，你要是不乐意，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你给我句痛快话！”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看着郭大撇子那张志在必得的脸。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郭大撇子多半没安好心，甚至可能根本没能力办成。但扫厕所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多过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赌一把！先把机会抓住，至于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她秦淮茹在院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想到这里，她脸上重新挤出一个带着点羞涩、又有点顺从的笑容，声音也放软了几分：“郭主任，看您说的……我……我怎么会不乐意呢？能去车间学技术，那是天大的好事。就是……一切都麻烦郭主任您多费心了。”

郭大撇子一听，心花怒放，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好说，好说！秦师傅果然是明白人！这样，这里说话不方便，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细聊聊‘调动’的具体细节，怎么样？”

秦淮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详细聊聊”意味着什么。她强忍着膈应，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都听郭主任安排。”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厂区后面那个放废旧零件的仓库，你知道吧？门口碰头。”郭大撇子心满意足，又贪婪地看了秦淮茹一眼，这才晃着他那特有的步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

看着郭大撇子消失的背影，秦淮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复杂的阴霾。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希望、恐惧、屈辱、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不知道这一步是对是错，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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