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张国维的发现

连日来，科布多周遭的风里都裹着一股不安的气息。原本每隔数里便矗立的烽燧堡，白日里该直冲云霄的狼烟、夜里连成线的篝火，竟一夜之间没了踪迹。城墙上的斥候日日登高瞭望，往日常见的烽燧兵巡边身影，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往来传递消息的快马，也再没出现在戈壁上。

周怀立在城头，玄色披风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眉峰拧成川字。“派人去查了吗？”他沉声道，身旁亲兵垂首：“派了三拨人，都是一去不回，怕是……”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大都护！黑水城……黑水城没了！”周怀猛地转身，眸中寒光乍现：“说清楚！”“回纥人绕开防线奇袭了黑水城！城破得极快，守将王奎力战而亡，城中守军死了大半，余下的都降了！他们正往周边堡寨扩张！”

吴正中恰好登楼，听闻此言脸色骤变：“黑水城依黑水而建，易守难攻，怎会悄无声息被摸进城下？”“是烽燧堡！”斥候哭道，“周边烽燧堡都没了动静，斥候和烽燧兵全没了，黑水城没收到半点预警，等回纥骑兵冲到城下，城门都没来得及关！”

周怀一拳砸在砖垛上，砖石碎屑飞溅，他压着怒火：“吴正中，随我回府议事！”

城主府内，烛火摇曳，舆图铺在粗木桌上，周怀指尖重重落在黑水城位置：“回纥能奇袭，定是先清了烽燧堡断了消息。如今科布多周遭斥候和烽燧兵皆无，再拖下去，科布多就是下一个黑水城。”吴正中急得踱步：“派出去的人无一生还，回纥定布了暗哨，人多易暴露，人少又有去无回，这可如何是好？”

周怀沉默片刻，抬眼：“张国维呢？”吴正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城防校尉张国维？他原是沙州阎冬大都护手下的游奕使，当年您支援敦煌时，他私下拦截圣旨，助您收复敦煌。后来阎冬为护他，送他来西域找了替死鬼，此次北上他奋勇杀敌，已是科布多城防校尉。”

“正是他。”周怀沉声道，“游奕使出身，最擅隐匿行踪，孤身探查再合适不过。传我命令，让他即刻来见。”

不多时，张国维入府。他年约三十，身形挺拔，一身灰色劲装，腰间别着短刀，步履轻捷，透着沉稳锐气。“末将张国维，参见大都护！”他单膝跪地，声音字字清晰。周怀抬手让他起身：“张国维，黑水城被袭，烽燧堡失联，我要你孤身探查，摸清回纥布防和烽燧堡情况，切记隐匿行踪，遇险便退，不必硬拼。”张国维拱手肃然：“末将遵命！定不辱命！”吴正中补充：“小心回纥游骑，安全为先。”

张国维转身收拾行装，换了回纥短褐，脸上抹了尘土，短刀藏在靴筒，带了水囊和馕，悄无声息出了科布多城门，朝着最近的烽燧堡而去。戈壁风割得人脸生疼，他压低身形，借着乱石胡杨掩护慢行，每走几步便观察四周，抹去马蹄印，饶是回纥游骑巡逻，也未发现他的踪迹。

两日之后，他摸到了那处烽燧堡。黄土夯筑的墙垣已倾颓，堡门大敞，静得只剩风声，鼻尖先闻到浓重腐臭。他屏住呼吸翻上矮墙，一眼便见数十具尸体被粗麻绳捆着吊在墙头，风吹日晒早已风干，皮肤皱缩，面目狰狞。

张国维咬牙解开绳索，将尸体一具具放下。这些戍边烽燧兵他大多识得，有的还是刚入伍的后生。他蹲身检查伤口，每具兵卒尸体的伤口都在咽喉、心口、后颈等致命部位，刀伤又快又狠，一击毙命，竟无半点反抗痕迹。

他眉头紧锁，走到烽帅尸体旁。这烽帅姓刘，是守西域多年的老兵，性子耿直。张国维仔细翻看，竟发现刘烽帅身上无半点外伤，既无刀伤也无箭痕，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怪哉。”他喃喃自语，伸手探向刘烽帅脖颈，只觉冰凉僵硬，却找不到致命伤。

就在此时，堡外传来马蹄声和回纥语吆喝——回纥游骑巡过来了！张国维心中一紧，急忙归位尸体，抹去脚印，翻身跃下矮墙躲进干涸壕沟，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十几名骑兵围着堡转了一圈，为首者骂了几句嫌尸体臭，便催马离去。待马蹄声消失，张国维才从壕沟出来，望着北方，眼中满是凝重。

他不敢久留，连夜赶往其他烽燧堡，每一处皆是相同景象：烽燧兵尸体挂城头，致命伤一击毙命，而烽帅身上全无外伤。一路查下来，张国维心头愈沉，这些老兵就算遇袭也该有反抗之力，怎会如此轻易被杀？只有烽帅无外伤，绝非普通骑兵能做到。

他坐在巨石后啃着干馕，心中有了猜测：这些人怕是死于江湖高手之手。唯有顶尖高手，才能做到快准狠的斩杀，让数十烽燧兵毫无反抗，而烽帅无外伤，怕是中了毒或是被点了死穴。这猜测让他脊背发凉，回纥本就悍勇，若有江湖高手相助，西域局势将更凶险。

张国维定了定神，决定返回最先那处烽燧堡，再查刘烽帅尸体找线索。天色渐暗，他借着夜色摸回堡内，空堡里只有风声呜咽，如同鬼哭。他走到刘烽帅尸体旁，刚要蹲身，身后忽然传来极淡的杀气。

张国维猛地转身，手按靴筒短刀，警惕望向四周。昏暗堡内，月光从堡门照进，映出几道黑色身影立在阴影里。这些人身着紧身黑衣，蒙面只露冰冷眸子，手持淬毒弯刀，身形挺拔，气息内敛，如同鬼魅，连呼吸都几乎不可闻——是回纥大可汗麾下的夜骁！

“中原的探子，倒是有胆子。”为首夜骁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回纥口音，弯刀抬起，寒芒闪烁，“既然来了，便留下性命吧。”

话音未落，数名夜骁同时扑来，身形如电，弯刀直取要害。

张国维抽刀格挡，“铛”的一声脆响，手臂发麻。

夜骁攻势又快又狠，弯刀从四面八方袭来，封死退路。

张国维虽身手不弱，却渐渐落了下风，只能借着堡内地形左躲右闪，身上被刀风扫出数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束手就擒，可留全尸。”为首夜骁步步紧逼，弯刀直指他咽喉。

张国维咬紧牙关，不退反进，短刀刺向对方小腹逼其回防，趁机往堡门冲去。

可其余夜骁早已堵门，弯刀交错成网，他刚到门口便被扫中肩头，鲜血染红褐衣，踉跄后退靠在堡墙上。

张国维知道难以脱身，却只想把消息传回去。

他摸向腰间火折子——这是吴正中临行前给的，遇险可点燃烽火示警。

可未等摸出，为首夜骁已欺身而上，弯刀刺向他胸口。

“快点！”

此时，另一边，一对骑兵正在朝着这边赶来，人数大约四五百，是受着吴正中命令赶来的。

骑兵统领恰好看见张国维与夜骁厮杀，急忙加速，等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些人都消失不见，只有张国维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骑兵扶起张国维，统领焦急呼喊：“张校尉！您怎么样？”

张国维喘着粗气，指着夜骁离去方向，声音虚弱却急切：“快禀报大都护，回纥有高手出手……烽燧堡烽帅是被他们暗杀……黑水城之败，是他们清了烽燧堡断了消息，还有他们要……”

还未说完，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队正不敢耽搁，派人护送他回科布多，另一部分人追夜骁而去。

夜色中，科布多方向升起狼烟，示警的烽火直冲云霄。

周怀立在城头，望着北方夜空，紧握断江刀柄，眸中寒意刺骨。

吴正中站在身侧：“张国维被救回，伤得极重，军医正在救治。他带回的消息，您也知晓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周怀声音低沉而坚定：“传我命令，整备三军，加固城防。派人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再让人领三千轻骑夜袭黑水城，不必硬攻，烧其粮草惊扰军心便回。另外传信磐石城守军，严防偷袭！”

而回纥主营内，逃回的夜骁跪在巴图尔和国师面前。巴图尔怒喝：“废物！连一个校尉都拿不下，还暴露了夜骁！”

国师抬手拦住他，眸中冷光闪烁：“无妨，周怀知道又如何？他守科布多尚且吃力，无力主动出击。让夜骁继续袭杀他的斥候，扰乱其后方，等他疲于应对，我们再率大军压境，科布多唾手可得。”

“大人息怒，情况是这样的......”夜骁首领嘴角勾起，说起了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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