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私相授受

“别怕，没事了。”熊峥见她怕的手都开始抖起来，忙将她的双手握住，尽量安抚她不安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熊峥的手掌很大，紧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那大手里的热度一点点传来，直烫地她有些心慌，忙将手挣了出来。熊峥抚了抚她头顶的发丝，说：“抱歉，这次是我疏忽，害你受了惊。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沈染染知道这山村里难免会有些蛇虫鼠蚁。昨日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哪里要他来道歉，若不是他昨日及时回来，还不知道她后头会怎么样呢。熊峥一次次救她帮她，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了。

“表哥，你不必自责。这只是个意外罢了。染染还要多谢表哥的救命之恩呢。您的大恩大德，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想想两人从相识开始，就是熊峥在一路帮着她。而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连家里的家事她都插不上手。实在是有些愧疚。

沈染染看了熊峥一眼，又道：“表哥，你就让我做些家事吧，不然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熊峥见她转身要去收拾碗筷，忙把她拦下，说：“军营里发的鞋子不耐穿，你帮我多做几双鞋就成。”

昨晚的事让沈染染心有余悸，她一整个早晨都亦步亦趋地跟在熊峥身后。连他去解手更衣她都要红着脸守在门外。虽然知道这于理不合，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里阴影这种事，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好不容易她才想起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刺绣摆件要交去锦绣坊换银子。可东西还摆在东厢房，她哪里敢进去拿。只好央着熊峥进去帮她拿出来。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却见门外正立着宋玉颜。

宋玉颜正要敲门，见熊峥开门出来，脸上就漾起笑来：“峥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熊峥向来对她爱答不理的，也不回答，宋玉颜早知他脾性也不生气，自顾说：“峥哥哥，这个给你。”

她把手上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双簇新的鞋子。看那细细密密的针脚，想必做的时候十分用心。这几日都未曾见她来这里找熊峥，只怕是日夜赶工做鞋了。

沈染染见她给熊峥送鞋，心里有些不适，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蛇吓病了，忙深深呼了口气，平静下来。

熊峥侧头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沈染染，见她脸上云淡风轻，无甚反应。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他冷着脸道：“宋小姐与我并不熟稔。莫要再做这等私相授受之事，平白让二婶担心。”

他在感情之事上从不拖泥带水，说话自然不留情面。私相授受这几个字，哪里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受的起的，这可是事关身家清白与否。

宋玉颜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冷心冷肠之人，她都这般主动了，还是融化不了他这座冰山。竟然还对她说出这般伤人刺心的话，顿时委屈的泪流满面。

熊峥见她不像以往那样对他始终抱有幻想，也好，至少能让她认清现实。他提着包袱从门里走出来，后头紧跟着低眉敛目的沈染染。

撞见这种场面，沈染染只觉得尴尬无比，只好佯装不知，企图蒙混过关。宋玉颜流着泪，见熊峥脚上踏着一双新鞋，款式也比自己手上的这双好看，鞋底纳的十分厚实，看起来就是一双耐穿的好鞋。这鞋出自谁人之手，她不用想就能猜到。

她也没想到熊峥身后竟然跟着个小媳妇模样的沈染染。她定是躲在熊峥身后瞧她笑话呢。

宋玉颜恨不打一处来，羞愤、嫉妒一股脑儿冲上心头，对着沈染染气极道：“要说私相授受，我再比不上你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惯会使些狐媚子把戏勾人。你快把峥哥哥还给我。”说着就要冲上去挠她。

熊峥大步一跨，挡在沈染染身前，一手钳住宋玉颜手腕，让她不得再进半步：“染染是我家人，你若再对她无理，休怪我不留情面。”

宋玉颜被他凶狠的神色吓得不轻，脚一软，向后踉跄了几步，颓然道：“枉我对你一腔情义，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熊峥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越发冷冽，直瞧得宋玉颜整个人都有些发凉。只听他道：“我平生最恨女子擅做主张接近我。还不快滚。”

沈染染也被他浑身充斥着的煞气给镇住了，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一张鹅蛋脸上更是惨白一片。

她闻言也害怕起来，生怕熊峥以为自己赖在熊家也是别有企图。不对，她的确是有企图，毕竟她无家可归，只想要待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脑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嘴皮子动了动，有些语无伦次：“熊大人，您放心，我对您感恩之心天地可鉴，绝不敢有半分其他心思。”

宋玉颜见沈染染同样被熊峥这模样吓到，反倒略微镇定下来。熊峥这人怕是对谁都是这般冷情，虽然他对沈染染有些特别，但这样一看，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凭她的家世人品也不怕嫁不出去，比熊峥这幅大胡子模样好看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虽然有些不甘，但她这么一想心里也好受许多。

她听沈染染言语之意，似乎熊峥对她有恩，而她对熊峥并无男女之情。原来沈染染并不如她想的那般不堪，心里稍有安慰。

宋玉颜转过身，拾起鞋子，慢慢走远。

熊峥瞧沈染染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轻轻地抱了抱她，用那只又起了皮疹的手，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染染，不要怕我，我会好好保护你。”守着你一辈子的。

两人到达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锦绣阁里人不多。

掌柜正在柜上打算盘，抬头一看，熊峥和一位姑娘正掀帘进来，便晓得他是陪那位姑娘来交绣品的。

他放下算盘，唤来一个伙计守在柜上，招呼两人往里间走去。

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周装点了几盆粉紫的蝴蝶兰，墙上挂着一幅名士所出的山水写意图。房间当中摆着一张雕刻精美的紫檀八仙桌。

掌柜请两人坐下。沈染染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做好的摆件拿出来。双面绣在云州县城绝无仅有，掌柜看的眼睛都直了。

“妙，妙啊。”反复细细地看了许多遍，掌柜这才忍不住赞道。

“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掌柜如获至宝地小心捧着摆件往后头去了。

这时一个伙计端了茶进来。因为早晨见熊峥那般狠厉无情的模样，让沈染染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如今就算他坐在身旁，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与他说话。万一被他厌弃，那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于是，便端起茶饮了口。

哪知这茶有些烫，呛得她咳嗽连连。

“可是烫着了？”熊峥替她拍拍后背，待她停下咳嗽，一下子捧起她的脸，想要确定她嘴里有没有烫伤。

沈染染本来就胆小，两人忽然这般靠近，忙羞窘地把他一推，哪里还会让他看，直接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掌柜不多时便转回来，从袖口里摸出三个银元宝并半贯钱，说道：“这位姑娘，原本这摆件给的价是半贯铜钱，方才我家主人瞧着喜欢，又赏了三两银子。日后你绣什么只管拿来，我们锦绣阁会出最好的价钱收了。”

沈染染听他这么说，问道：“那，可有什么条件？”

“姑娘真是聪明人。这云州县城只有锦绣阁与无针绣坊两家卖绣品的……”掌柜的看了眼沈染染，又望向熊峥，继续道：“希望姑娘今后与我们锦绣阁合作，绣品只放在锦绣阁寄卖，利润五五开，您看如何？”

沈染染对自己的绣品有信心，只是没想到这家店铺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她抬眼一瞧，掌柜打量熊峥的神色，原来他是瞧着熊峥的面子才给这么好的条件。

也是，打虎英雄熊峥谁人不知，如今又在衙门里说的上话。自然有大把人想要凑上前。熊峥都不在意，她一个靠本事吃饭的人当然不用客气。在熊峥的坚持下，将分成改成了六四分，即沈染染六，锦绣阁四。掌柜的沉吟了半晌，当下写了契约，又让熊峥看过，盖了手印，这才算是把这桩事敲定了。

掌柜的又给了沈染染一些绣料，两人这才出了门。

“还你的。”沈染染摸出一个银元宝给熊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想欠自己太多，便什么也没说的把银子放进了怀里。

虽然熊峥早晨的样子有些吓人，似乎过往因为女人有些不好的回忆，才会那般。但那只是对待旁人，待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况且熊峥对她有恩，她现在又无处可去。既然没得选，自然也就想开了。好赖还要在熊家生活许久，总不能事事介意，糊涂过罢，好好挣银钱才是正经。

沈染染走进对面的馄饨摊，寻了个位置坐下：“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

熊峥跟着走进来，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她坦然一笑：“上回没吃成嘛。”

这大热天的，周围人大都点的凉面，就只有他们俩点了馄饨。

食肆的人不多，没过一会儿馄饨便上了桌。

简单的一碗小馄饨，黑色的紫菜，粉红的虾皮，绿色的青葱，黄色的蛋丝，色彩缤纷，看的沈染染食指大动。可她才吃了两口就已经大汗淋漓。果然今天不该点馄饨的。

她再抬头去看熊峥，吃的倒是慢条斯理的斯文样，可挡不住额头上豆大的汗往下滴，眼看着有一滴汗就要流到眼里了。

沈染染飞快地从袖口抽出一条帕子，递了过去：“快擦擦汗，都快糊眼睛了。”

熊峥伸手拿过帕子，却转而轻轻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汗珠，  这才给自己擦了汗，极为顺手地把帕子塞到了怀里。沈染染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低垂着头，茫然地吃着馄饨，食不知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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