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照料
看来每日操练还是有些用处的。
“快告诉我表哥下落,不然我把你这官印摔个粉碎。”
柳逸见状,额头青筋欲裂。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想到沈染染这般乖巧的女子竟然也会这般胡闹。真是头疼不已。
官印怎可当儿戏!丢了官印,万一被人利用了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若是官印破损,轻则受罚训诫,重则贬官也是有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这般不知轻重,与那莫在嫣简直是一丘之貉,都是些无知妇人!
这事既然是沈染染逼他的,熊峥也怪不到他头上。又想他这么个脾气怪异,杀人如麻,冷冰冰的家伙竟然有人这么关心他。他又何必枉做恶人,便叫老仆领着沈染染去找熊峥。
沈染染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心中惴惴。这才轻轻放下官印,涨红着脸走到柳逸跟前,低眉敛目地恢复了平日里乖顺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人不是她似的。她微微福了福道:“小女子关心则乱,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柳逸见她变脸跟翻书一样快,越发觉得女子与小人齐名一点也不冤。可是纵然她这般胡闹,他也无法,毕竟这次熊峥受伤全因救他。柳逸心里略微叹了口气,面上仍是一副官老爷的威严之态,也不受沈染染的礼,绕开她直往内院走去。
云州城南是贫民居住的地方,房屋破败,异味冲天。许多年纪小的孩子光着膀子,在泥地里打滚也无人去管。还有许多人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身的酸臭味,脸上脏污地都瞧不出模样来,一个个捧着个破碗坐在路边,但凡遇上个穿着体面的人就一拥而上,讨些饭食零钱。环境之差简直让人望而生畏。然而正是这样的地方,恰巧是搜集情报的好去处。熊峥当初就在这里赁了一间小院子,让厚朴、冬青守在这里。这次伤重,他不想惊动沈染染,便让柳逸将他安置到此处,也隐蔽些。
若不是有衙门里的老仆领路,光是那些叫花子,沈染染都应付不来,哪里能安然找到熊峥住处。
那老仆领她七歪八拐地绕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十分安静,两人在一个残留着斑驳门神贴画的门前停下。他上前叩了叩门,三长两短。过得一会儿厚朴从门里探出头来,一张疲惫的脸上眼底泛着青黑,他略过老仆的身影向后一看,见到沈染染的身影,顿时拉下脸来,一脸的不高兴:“你来做什么?爷病了,伺候不了你了,请回吧。”
沈染染见他就要关门,心中顿时着急起来。老仆见她那模样,手臂往前一伸,好歹将门板格挡住。这老仆力气倒有些大,厚朴又不愿无故伤人,轻不得重不得,干脆哼一声松了手,甩头往里走去。
小院子的墙上爬满了青苔,院子里摆着些花草石头,还砌有一个小小的鱼池,看起来主人还是有些雅趣的人。
往里头更是别有洞天。小小的三间房被布置的简单而又舒适,比之青山村的房间更是好上几分。
熊峥的房里光线充足十分明亮,桌上的香案上燃着香,略微遮盖了些浓重的药味。天气太热,他赤着上半身卧在床上,仍是昏迷不醒。冬青则在床边为他一下一下地打着扇。
他胸口仿佛受伤严重,整个左心口都被包扎起来。也许是失血过多,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一点红润都寻不到,连同那嘴唇一道,惨白惨白的,瞧得人心颤。
平日里连老虎都打得死的人,如今却脆弱地像个病秧子似的躺在这儿一动不动。沈染染一下子红了眼眶,喉咙动了动,半晌才说得出话来。
“表哥。”她轻轻的叫了声。
冬青见她来了,立起身,站到了一旁:“爷还不曾醒来,您叫他他也是听不见的。”
沈染染见过冬青,因此并不陌生。她忍着难受,拉着冬青的手坐下:“表哥伤到了何处?大夫如何说的?”
“表小姐莫急,爷的伤只是看着可怕,并无大碍,如今只是失血过多,再养几日就会好的。”冬青哪里敢跟她说实话,就怕爷日后怪罪下来,她可扛不住。如今城里的名医都看过了,因伤了心肺,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一个个都不敢打包票。
想她家爷武艺了得,若不是被柳逸那个弱鸡拖累又如何会到这般地步,她真是恨不得把柳逸活剐了。好好的县衙不呆,非得要一同去抓人,害的她家爷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只会叫属下带些上好药材过来,本人连瞧都不来瞧一眼。谁稀罕啊。
那边冬青在心里腹诽,这边沈染染听她这般说,心里倒落了半颗石子。
因着天气闷热,沈染染怕热着熊峥,便到后厨打了盆温水给他擦擦身。其实冬青半个时辰前才给他擦过,她见表小姐想要照顾爷,自然也不反对。
沈染染从来就是被娇养惯了的,哪里做过这样的事。但她还是拧了布帕,笨手笨脚地试着给他擦身。平日里总是受他百般照顾,他如今病重,自己怎么也要做些事情,好生照料他。
军中之人大多给人的印象是浓眉大眼,铁骨铮铮的,熊峥似乎有些不同。他病在榻上,没有了往日的冷煞之气,眉眼柔和,皮肤白皙,若不是有这个碍眼的大胡子,应该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儒雅气质。如今近看之下,沈染染越发觉得他不该蓄须。
她握住他的一只手,用布帕小心擦拭,哪知手心传来的温度,异常滚烫。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烧起来了?连忙又伸手往他额上探去。
“表哥怎么烧起来了?”
沈染染一边对冬青说,一边又去厨房舀了一大瓢凉水,兑了成了微凉的温水,这才开始加快手脚给熊峥擦身降温。
冬青闻言,连忙到外头喊了厚朴进来给爷探了探额头,确定爷发了烧,连忙让厚朴去把药温了送过来。
一旦发热就说明伤口越发凶险。沈染染忍不住落下泪来,忧心忡忡地反复给他擦身,脖子、手臂、腋下,手心、脚心,恨不能让他身上的热度立刻都降下去。
正当她重新拧了条布帕轻轻擦拭他脸颊时,素白纤手却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她惊得抬头看去,熊峥半睁半闭着眼望着她,勉强开口唤道:“染染……”还没等她说什么,又沉沉睡去。
冬青仿佛听到动静走过来,发现自家爷依旧睡着未醒,但大手却握着沈染染的手不放。沈染染见冬青投过来探究的眼神,顿时脸都烧起来,她微微用力挣了挣,好不容易才挣了出来。她定了定神,转头对冬青说:“表哥方才醒了片刻,唤了我一声,又睡去了。”
“醒了就好,爷在战场上多少次九死一生都活过来了,今次定能平安度过。”冬青语气平静而笃定,像是早知道一般。让沈染染忐忑不安的心,渐渐也跟着平静下来。
冬青跟厚朴一样是熊峥在边城收养的孤儿。虽然冬青与沈染染同岁,但为人沉稳的多。她厨艺也算颇通,得知熊峥清醒过一回,便匆匆去厨房帮他准备易克化的吃食去了。
沈染染又勤快地给熊峥多擦了几遍身,但手下的温度依然滚烫地灼人。
这时,厚朴端了药进来,瞧见沈染染心里就有些不快。爷平日里将这姑娘照顾的无微不至,如今爷病了,总得要让她好好地还回来。
“你去把爷扶起来,靠在你身上,我好给他喂药。”这几日爷的药始终有些喂不进,这样扶起来喂,多少能喂进去些,又不至于呛到。
沈染染力气小,熊峥这么大的块头她真是翻都翻不动,更不用说将他扶起来了。厚朴暗斥她无用,只好自己扶起爷,让沈染染喂。
也不知怎的,眼见着药汁舀入熊峥嘴里,一会儿就流出来,沿着下巴滑落到胸前,竟是出多进少。厚朴早已习以为常,沈染染却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半碗药,竟然撒了大半。
厚朴将这药多煎了些,怕的就是这种状况。伤后发烧多半是外感风邪,如今能用的外敷伤药都用上了,要是能让爷把大夫开的药也喝下去,烧指不定就能退了。
厚朴瞧了眼沈染染忧心忡忡的模样,眼珠子动了动,道:“你想不想让爷早些退烧?”
沈染染忙不迭地点头。
“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愿不愿了。”厚朴买了个关子。
沈染染急忙道:“人命关天,你快说。”
厚朴并不马上回答,轻轻放下熊峥,才慢慢道:“云州并不比嘉阳,这样的重伤随处可见,大夫也有经验。可这云州的大夫一看伤口严重就有些发慌,都说什么听天由命,没一个有担当的。”
说着他在盆子里绞了绞布帕,把熊峥身上的药汁都擦拭干净,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爷赶紧吃了药,也可以好的快些。你也瞧见了,这般喂法,总不是个好办法。不如用嘴哺快些。但爷性子有些怪,是决不容旁人碰触的。所以我与冬青都不敢轻举妄动。方才冬青说,爷醒来片刻握着你的手,想来只能将这事托付于你了。”说着便把药碗递到沈染染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染染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不喜旁人碰触,怪不得上回遇到宋玉颜他有如此大反应。但他对她似乎并不排斥,上回遇到蟒蛇那晚,他们……不也没事。是因为她是家人的缘故么?
厚朴的话说的对,表哥如今生死未卜,最重要的就是把药给喂下。熊峥对她的恩重如山,这么点小事还能做不了?
她打定了主意,便轻轻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地熊峥说:“表哥,你可要好好吃药,早些醒来。”说完她径自舀了一勺药含在嘴里,低下头去。她怕熊峥仍是咬紧牙关不肯张嘴,一只手轻抚着他的下巴,将它轻轻拉开。待一口药灌进去,又防着药汁溢出来,一边用嘴封缄,一边用手顺顺他的咽喉,好让他把药汁咽下去。这样一来二去,待她好不容易将剩下的半碗药汁喂完,已是腰酸背痛,满头大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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