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芜岚院。
沈染染坐在桌前，拿出先前熊峥给的锦囊，犹豫着要不要再拆开一个。
她没想到与熊峥的秘密联络竟然会被贵妃的人打探到。是故意诈她，还是说熊峥周围有贵妃的眼线？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万一让有心人知道她与熊峥的关系，利用自己对熊峥不利又该如何？熊峥此时正在同北纥人拼杀，一旦后方出现一点问题，都容易出现难以挽回的局面。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到这样的状况发生的。
既然贵妃都瞧出了端倪，皇上和太子那边没道理会不知道。
沈染染越想越坐立难安，干脆打开第二个锦囊。里面有一个令牌，和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当机立断。
秋天，夜凉如水。
今夜是冬青当值。沈染染辗转难眠，便起身披衣，穿戴整齐，让冬青把厚朴叫了进来。
“太子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禀小姐，影卫十二人，外院丫鬟小厮婆子约摸六人。”
沈染染没想到太子早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又道：“那影卫与你们相比如何？”
厚朴道：“不好说。”以厚朴的心性，何曾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到底是未来储君的影卫，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熊峥的亲卫同太子的影卫在这京中小小的沈家竟然和平相处了这么多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沈染染顿时浑身一凛。
只怕太子不是不知她与熊峥的事，而是想要等着她自己回心转意。太子待她的这一点点怜惜之意，却叫张贵妃得知了，才有了今日与张贵妃在观音禅寺的相遇。
不行，熊峥如今要打北纥已经十分凶险，不能叫他腹背受敌才是。
“厚朴，叫他们都撤了吧，立刻前往北纥增援将军。”
军令如山，爷临走前下的命令谁也不敢违逆。
沈染染见厚朴一声不吭的站着，无声的反抗。没想到熊峥连这都想到了。她从锦囊里将令牌摸出来，掷到桌上道：“照我方才说的去做，你下去吧。”
厚朴望着这块令牌，神情惊诧地一时都找不着声儿了。不要说调动三十六亲卫了。这块令牌足足能号令五千精兵。如今他把令牌都给了沈染染，明摆着是把身家性命都全部交托了。
厚朴这才第一次用看熊家主母的眼神来看沈染染，虽然还不能够叫人信服，总算也会替爷考虑了。只是……
“小姐，恕属下难以从命。”
“是么？”
沈染染毫不意外听到厚朴的拒绝，二话不说就拿着令牌往外走。
厚朴见她想要拿着令牌亲自出去号令那些亲卫，简直眼神惊悚。要知道外头除了自家亲卫还有太子等人的眼线，若是叫人瞧见了，只怕是给人落了口实，万一暗中使了什么绊子，只怕后果都难以想象。
冬青见状连忙拦住沈染染：“小姐，您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厚朴一人能做主的，还得叫爷点头才是。”又转头对厚朴道：“你先出去。”
沈染染就是怕他们通知熊峥，因为熊峥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于是她开口问道：“贵妃恐怕已经知道我与他的事了，若是我再不同他撇清，只怕对他不利。厚朴不知变通，迟早要出事。冬青，快告诉我，三十六亲卫是谁领头？”
翌日一早，东宫。
四更天，天还未明，小李子公公站在太子殿下的寝殿前候着。待里头有了动静，他这才推门而入。
“禀殿下，沈家小姐身边的那批人连夜撤走了。”
太子闻言，“唔”了一声，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小李子公公有些闹不明白了，相比于昨日，得知张贵妃私下去敲打沈染染的愤怒，今日得到这消息之后，反应是不是太过平淡了？
下朝之后，太子直奔宫外大公主府。大公主是皇后所生，皇后因为生产之后血崩而死，所以大公主一直养在张贵妃膝下，与太子感情甚笃。
“姐姐，姐姐。”
大公主璎珞难得见弟弟这般高兴，便笑着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太子说道：“姐姐帮我给沈府下个帖子。我想见她一面。”
璎珞公主揶揄道：“还有两个月就要纳妃了还这般孩子气。想见就直接杀去沈府不就成了，还怕沈大人会吃了你不成？”
沈慎言哪里是想吃了他，简直要把他抽筋剥皮了。虽然沈家门第不高，但是他们对待沈染染简直如珠如玉，哪里舍得送她入宫来受苦，更何况还是给他做小老婆。上回贸贸然去了沈府见她，如今每次见到沈尚书，他还是冷着脸，不给他好脸色呢。虽然他平日里就是这么个模样。
也是他太过自私，央了父皇才叫他如意。如今就算她做不成他的正妃，也要将她绑在身边，日后必定要想办法把大安朝最尊贵的身份亲手给她奉上。
这一夜之后，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轨迹。
沈染染除了留下了厚朴和冬青，斩断了所有与熊峥的联络。她把同熊峥来往的信件都锁在了更为妥当的地方。
早晨起床，绿意红枫早已在桌上布好了早膳。
这几日早晨，沈染染已经不再去母亲所在的清净斋用早膳了。盖因她去了几次发现父母还在屋内没有起身，尴尬地再也不敢去了。只得日上三竿了再去。
好在祖父母先个几年就驾鹤仙去了。不然父母这歪缠样，指不定又要被祖母说上几句。以母亲这么薄面易恼的人来讲，足以叫她半年不理父亲了。
沈染染没想到如今父母亲感情一日千里，柳姨娘守在梅园一心带着圆圆、元昌也颇为自在，唯独她心中忐忑，步履维艰。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了全家。
这时，绿意掀帘进来，手上拿着一张花笺：“大公主府的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她家的墨菊开了，特地请小姐明日过府赏花呢。”
沈染染闻言，皱了皱眉，道：“可还请了其他家的姑娘？”
绿意摇了摇头：“送帖子的人未曾提及。”
刚撤了人，这头就有人送了帖子来。难不成……是太子？
这实在不难猜。太子满打满算也才十五岁，就算生的再高大老成，也是个毛头小子，遇上自己喜爱的姑娘有些猴急也是人之常情。
公主府虽然没有去过，但是璎珞公主未成亲前也与她有过几次见面，算是点头之交。璎珞公主是皇上的长女，也是第一个出宫建府的公主，皇上因为对她十分宠爱，所以公主府比之华阳侯府更为奢华，雕龙画栋，精巧绝然。
沈染染为了避嫌就带了绿意和红枫。红枫自从在华阳侯府被人袭击之后，人也老实了许多。
大公主璎珞因为有孕，所以还未起，就让沈染染先去花厅候着。两个丫鬟却被拦在了花厅外头。
沈染染今日选了件新裁的素淡的衣裳，发饰也特地弄得简单庄重些，生怕叫公主挑出错来。自从见过贵妃之后她整个人都越发小心起来。
谁知花厅侧边的房间里，忽然有人走了出来。
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色四爪螭龙袍，精神奕奕地向她走来。
沈染染连忙起身，端庄行礼。不想却被太子握住了手拉她坐下。
“染染，你我私底下不要这般拘谨，随意些便好。”
沈染染被自个儿名义上的未来夫君牵了手，脸上一红，忙抽了手出来。这要是被熊峥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洗上多少遍呢。
“前日母妃去寻你了，你没事吧？”太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沈染染有些难以消化：“太子殿下是为了这事见我？”
太子坦然地点点头。
沈染染自觉与太子没有任何交集，何以太子宁可伤害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也一定要娶她？一见钟情这种话她是不信的。如果真是一见钟情，那她与太子也见过几次了，前几次也不见他如何。直到有一日参加宫宴，她为太妃献上了一副王母娘娘蟠桃宴的绣屏，这才引起了太子的注意，而后就被皇上赐下了婚事。
熊峥则不然，虽然一开始待她颇为冷淡，却始终对她小心照顾。连他自己都承认他第一次见自己就心怀不轨了。
那太子是何时看上自己的呢？
“臣女蒲柳之姿，为人愚钝，不知殿下为何定要聘染染为侧妃？”
太子闻言但笑不语，半晌方道：“染染，你只要知道，你值得最好的。”沈染染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汗毛竖起，冷不丁一个哆嗦。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感到这么深切的恐惧，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将她和熊峥一点点割裂开来。
“殿下难道不介意染染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么？”
太子怕她胡思乱想瞎担心，轻轻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你我都要成婚了还担心什么？就算你嫁作他人妇，我也要你冠上我的姓，绝不放手。”
太子见沈染染一脸惊诧，笑了笑道：“你如今也许不信，待成婚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反正你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沈染染低着头不想让太子看到她脸上的难过，熊峥与她竟是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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