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宇文玦轻轻瞥了霍廷一眼后，便看向跳动的烛火，漠然地哂笑一下，并未回答。他沉默良久，眉头渐渐蹙起，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权衡利弊，随后他缓缓摆手看向霍廷。

“虽说元真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贴身金貂蚀常，但宇文镇未必会糊涂到听任一个蚀常的怂恿，而轻率亲征。”少主的声音沉稳轻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元真是您爷爷贴身蚀常曲里的族亲，与宇文螭一脉有世仇。他自幼入宫潜伏，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又是一份血海深仇。”宇文玦的视线越过霍廷，望向远处被风掀动的帐帘，从缝隙中看到高悬于天际的冷月，眼中流露出悲戚之色。

“少主，宇文镇年轻气盛，本来也想显示自己的威严，愿意御驾亲征。”霍廷说道，“只要元真再稍作怂恿，于行军路线上进行干涉，没有战争经验又好大喜功的嬴宗，绝对会狼狈不堪。这是您借两军对冲消耗，趁机夺回皇权的最佳时机。”

宇文玦喟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两国之争。与北墟大军开战后，尸山血海都得用大越将士们的性命去填。”

霍廷重重地点头道：“少主悲天悯人，此心无私，生而伟大，正是天定的真龙之君。偏偏造化弄人，让您此生注定陷入皇权之争。”

宇文玦的目光穿越时空的迷雾，微微仰头，投向帐外那广袤无垠的天地：“鸿鹄之志，担当无疆。我怜恤天下苍生，只怕到自己身死魂消那日，也未必有人会懂我的苦心。”

“双方积怨太深，此战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轻拢了一下身上的裘皮大氅后，语气清冷却不容置疑地说：“皇权之争如兄弟阋墙，不妨看作家事。如果能以最少的损失，将北墟大军步步拦在大越之外，是苍生之福。”

“如何减少百姓的损失？少主有何打算？”霍廷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一步，看向宇文玦的目光满是探寻。

宇文玦微微侧身，从书案的砚台下抽出一封写好的信。信的封口处已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上面印有“星”字印记。

他将信向霍廷递过去，面色沉着而郑重：“我已修书一封，会派人送给幽罗寒，如果能尽力退到不伤及百姓的空旷山谷去打这场仗，那么我就会劝宇文镇，开通两国羁縻之事。”宇文玦继续说道：“我会暂时给幽罗寒资财，许他互市的厚利，来稳住局势，为大越将士整饬军备争取时间。”

霍廷说道：“这样，即便开战，两军之力对冲消耗之时，大越百姓也会相对安全，有备无患，少主英明。”

“切记，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你也要利用蚀常瑾安，时刻观察，谨防元真僭越，造成混乱的局面。”宇文玦认为，此战并不会那么简单，内心隐隐不安。

霍廷恭敬地双手接过信，脸上满是敬佩之色，小心翼翼把信收进怀里，再次抱拳：“少主高瞻远瞩！这样做虽能打败北墟，为大越解开危局，但是也可能使宇文镇大胜后，声誉日隆，那您身负的血海深仇，难道……”

“有元真在，宇文镇不会赢得那么轻松，别忘了还有苍延国在蠢蠢欲动。仇我一定会报，但决不能因私利而行！帝王之力还取决于民心向背。”宇文玦说道，“所以，即便有真龙之身也不能违抗天道人伦。”

“我的帝星虽暂隐于北斗天枢，但宇文镇出征后，我会亲自回到天昊皇城，找到皇祖母陵寝，取回传国玉玺。等宇文镇回来时，我的身份将昭告天下！”

“我趁机通知石恒，带黑骑营在途中收服疲惫的北征军，借周辰大人和大儒舒岳之力，以六州文臣控制朝堂后，一举夺回大越皇权。”霍廷兴奋地说着下一步的计划。“只有宇文镇带走的大军被消耗后，我们的十万黑骑营才有可能战胜宇文螭留下的守城北星军，图谋光复大业。”

霍廷说到这里，瞬间领悟，想到自己娘亲月冥山主在大卯的遭遇，眼眶微微泛红，而他再转头，看着宇文玦孤清的样子，满眼心疼。

“去找陆宇送信，他是忠臣‘六越门治署’陆海生的后人。”宇文玦语气哀伤地说道，“陆海生在天昊惨案中为爷爷赴死，其妻女被北星王宇文螭送入勾栏院受辱，他的女儿陆鸢被北墟孛渊所救，一同被救的还有陆鸢之子陆宇。”

“所以陆宇自幼通晓北墟语。孛渊在熔城为幽罗寒挡箭而死后，陆鸢自尽，孛渊的弟弟幽日苏抚养陆宇长大，可以用他送信斡旋。”霍廷回答道。

“是的，他的身份只有我们知道。整个陆家三代忠良，值得信任。”

“少主，我马上去。”霍廷拱手行礼后离开。

夜色中，一轮冷月照大地，霍廷骑着一匹矫健的黑色骏马冲出黑骑营大门。

官道上，骏马浑身的皮毛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光，四蹄修长而有力。霍廷双腿一夹马腹，手中的缰绳重重一甩，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北星帝城疾驰而去。

马蹄重重地踏在地面上，扬起阵阵尘土，在月色的映照下，形成一道道朦胧的烟雾。霍廷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北星帝城的皇宫大殿内，一片庄严肃穆。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龙柱威严耸立，殿顶琉璃瓦的反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散发出五彩的光芒。朝堂上，大臣分列，剑拔弩张。群臣身着华丽朝服，整齐地站立在大殿之中，脸上都带着恭敬与焦灼。

嬴宗宇文镇头戴皇冠，身着绣满金龙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姿挺拔，神色威严，目光如炬，扫视着大殿内的群臣，透露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御前掌印蚀常元真面容端雅，竟有一身书卷之气。他武功不弱，身着金貂华服，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迈着细碎的步伐，缓缓从殿后走出。他微微弓着背，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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