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布置
午后，峡谷。
谷风席卷着湖面的涟漪和七月的暑气，吹打在人脸上，清凉又炎热。
峡谷入口处，那座高大的围墙与厚重的木门，已是一片喜庆的赤红。
风过，满目皆红。
上千条新裁的赤色绸带，从墙头垛口垂下，在风中狂舞。
谷门之上，悬挂着两盏巨大的八角宫灯，红纱为面，金丝勾边，内里还未燃烛，便已透出富贵之气。
门前，十几个仆役正合力将一对巨大的、覆着红布的石雕，安置在谷门两侧。
那石雕瞧着像是麒麟，形态威猛，只是尚未揭幕。
几个身手矫健的小厮，正攀在墙头，将一卷卷的红绸往下放。其中一个小厮脚下一滑，险些坠落，引得下面的人一阵惊呼。
他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他，嘴里却不饶人，低声笑骂：“抓稳当些！你若是摔下去，东家大喜的日子，正好给你也开一席。”
那小厮惊魂未定，回骂道：“呸！你小子才该摔下去，正好给东家添道「白切鸡」。”
从议事厅出来，杨九狼从祠堂那边踱步回来，便看到这番热闹景象。
空气中，散发着新漆的桐油味和绸缎的布料味，让人一闻、便知那是一种独属于人间欢庆的气味。
管家周济正指挥着众人将一排新制的青铜灯架沿路摆开，灯架上都已挂好了灯笼。
瞧见杨九狼，他向身旁的小厮低声交代一句，便快步迎了上来。
“老爷。”周济的步子很快，他走到杨九狼面前，躬身行礼。
“嗯。”杨九狼点点头，“如何了？”
“回老爷，一切皆按计划在布置。”周济侧身引路，一边走一边回禀：
“谷口至府邸的长道，皆已铺上红毡。沿路两侧每隔三丈设一灯架，共设一百零八盏长明灯，寓意圆满。灯油用的是加了香料的鲸油，可保七日不熄，且香气袭人。”
杨九狼静静听着，这里的习俗礼制他不甚了解，但只要热闹和好看就行。
“宾客的席位，小的也已拟定。”周济从袖中取出一卷白纸，递了过来：
“此次宴请，计有本村族人四百一十三口，各作坊外村工人九百八十二人，另有老爷的亲眷故友，共计一千五百余人。”
“一千五百余人？”杨九狼想不到会有这多人，周济竟然请了在工坊上工的全部工人。
他是工坊的老板，请下面员工过来喝喜酒，也合情合理。
“是的，东家。”周济继续讲：
“席分三等。内院正厅设上席，为族中至亲长辈。前院东西厢房设中席，为村中各户户主与各坊管事。
峡谷外，自府门前广场始，沿湖岸设流水席二百桌，为其余村民与工匠。”
“吃食呢？”杨九狼问。
“回老爷，已从各处采买妥当。计有肥猪二十头，羯羊八十只，鸡鸭鹅各三百羽，南沧江的鲜鱼两千斤。
另有各色时令菜蔬五千斤，新米三千斤。还有大姑娘卤肉铺子，提供的各种菜肴和副食。”
周济口中的「大姑娘」，便是大姐杨月华。
她打理的卤肉铺子早已脱胎换骨：隔壁的店面被盘了下来，整个铺子气派地扩张了一倍；
各种新奇、后世才有的独家副食不断推出，已然成了县城中无人不晓的美食地标。
这多么菜品，猪、羊、鸡、鸭、鱼，菜蔬、米面，一应俱全，数量也足。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这等席面，已是极为丰盛。
可杨九狼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他想到了山上的熊瞎子，那身油亮的黑毛，那蒲扇般的大掌，这道主菜怎么能少？
不过，熊瞎子在上次的乔迁宴上已经用过，这次还得添加一道更猛的主菜。
“菜品甚好。”他先肯定了周济的安排，接着又说道，“只是，还缺了些山野的霸气。”
周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爷这是嫌席面虽丰，却过于普遍。
可市面上能大量采买的好食材，无非就这些。而山里头的奇珍美味，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老爷的意思是……再添些野味？”他试探着问。
“明后日，我自去山中猎几头大家伙回来。”杨九狼的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青黑山脉，“给席上添几道主菜。”
“是，老爷。”周济躬身应下，他知道杨九狼的本事。
对方口中的「大家伙」，绝非寻常的野猪狍子。他得提前吩咐厨房，备好大锅、大灶，还有处理大型猎物的各色工具。
这位老爷行事，从不拖泥带水，说去猎，那便是真的要去。
“爹爹——”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奶音在身后响起。
杨九狼回头，便见山道水泥路上，一溜小小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正是杨小丫。
她身后还跟着五六小屁孩，是杨浩、杨小草、阿米娜，还有大姐杨月华家的三个娃，乌泱泱一群。
他们身上都斜挂着一个靛蓝色的布制书包，书包随着他们的跑动一甩一甩。孩童们的脸上挂着放学后的无忧无虑，嘴里叽叽喳喳，欢快雀跃。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还是那个短腿的小侄女阿米娜。她上学堂，基本是跟着去玩的。
接她们放学的，是丫鬟春桃和夏荷，翠儿自然也在其中。
杨九狼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小家伙，心情立马就好了不少。
“小吃货，放学了？”他几步迎上去，在杨小丫冲到跟前时，弯腰一把将她稳稳抱起。
“嗯！”小丫头双腿一蹬，熟练地盘在他手臂上，小脸蛋在他的脸颊上用力蹭了蹭，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今晚可有烤鸡吃？”
“馋烤鸡了？”杨九狼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
“嗯，想吃烤鸡。”小丫头用力点头，乌黑的眼珠转了转。
“小小姐想吃，周爷爷这就让李厨娘给您备上。”一旁的周济满脸慈爱地接口。
“谢周爷爷！”小丫头嘴甜，立马脆生生地道谢。
“小叔。”
“小舅舅。”
……
后面的孩童们也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都亮晶晶地盯着杨九狼，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小叔，我也要吃烤鸡！”侄子杨浩抓了抓后脑勺，冲着杨九狼憨憨地傻笑。
“小舅舅，我也想吃！”
“还有我！”
……
看到这群调皮又萌哒小吃货，杨九狼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一片温软。
他目光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最小的阿米娜身上，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也轻松抱了起来。
“放心，人人有份。”
“嘻嘻，谢小叔！”
“谢小舅舅！”
孩童们发出一阵欢呼。
“走，回家去。”杨九狼一手一个，转身朝峡谷内走去。
身后，一群小屁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很是热闹。
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投在红色的地毡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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