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青岚尊者之死

耹玥的耳朵抖动，抬起手无比确定地指向山壁正中。

白薇抬手，诛魔剑并未出鞘，只是剑柄朝前，轻轻点在山壁之上。

“嗡——”

剑柄触及之处，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圈淡金色的阵法纹路瞬间浮现，又在她灵力压迫下，发出“咔咔”声，然后迅速黯淡碎裂。

山壁像融化的冰雪般向两侧退去，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洞内并不大，堆满了闪烁的灵石，悬浮的玉盒，还有各式光华内敛的法宝。

一个身着青色法袍，青年男子，正盘坐在一堆极品灵石中间，双手掐诀，周身灵力鼓荡，显然在全力维持隐匿结界。

结界破碎的刹那，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明……薇！”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脸上血色尽褪。

他认得这张脸，更认得她身后那柄剑。

白薇踏入洞中，靴底踩在散落的灵石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青岚尊者在看到白薇的那一刻就明白玄天宗怕是已经输了，而他也必死无疑。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身来，看向白薇“你出现在这里，那我师父他……”

白薇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

“玄天子死了。”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洞窟里格外清晰。

青岚尊者身体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仍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李元也死了。”

白薇继续道，语气平淡目光却紧紧盯着青岚尊者，“他用灭神刃自刎于玄天殿前，用他的命，换了他身后百余干净弟子的生路。”

“什么？”青岚尊者愣住了，像没听清，“你说谁……李元？”

“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有些发飘，“他自刎？换谁？”

“换那些没参与你们恶行，心性尚纯的玄天宗弟子。”白薇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他求我们，放过他们。”

青岚尊者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脸上的冷漠冷漠，一点一点凝固。

他挺直的背脊，不知不觉佝偻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支撑的骨头，整个人一点点垮塌下去。

那个……总是笑嘻嘻没什么本事，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师兄……死了？

为了那些更没用的弟子，自己抹了脖子？

明明已经给了他秘道的令牌，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啊！

洞内宝光流转，映着他瞬间灰败的脸。

晃晃悠悠中青岚尊者想起很久以前。

那时的他是师父座下最受宠的关门弟子，天资卓绝，进境神速，人人敬他畏他。

而李元，不过是凭着李家的恩情和上供的资源被师父勉强收下的弟子，资质平平，修为蹭蹬，整日像个影子一样跟在自己后面。

李元脾气总是很好。

每次下山回来，不管多么狼狈，总会掏些玩意儿给他，一串凡俗界的糖葫芦，一块样子蠢笨的护身玉佩，几本没什么用处的游记杂书……

东西不值钱，李元递过来时，脸上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讨好的笑。

他说：“师弟，我看到这些就想给你带回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其实完全看不上那些东西，每次都收了，然后随手丢在角落里，李元也不恼，下次依旧带。

后来……李元过得越发不好。

李家觉得李元太废物了，对他不闻不问，师父也嫌他碍眼，丢了他老人家的面子，连道号都不愿意给他一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元开始变胖了，特别爱吃，尤其嗜甜。

他怒其不争，更是不愿见到李元了。

有次他撞见李元独自躲在廊下，抱着一碟桂花糕吃得飞快，嘴角还沾着碎屑。

见他来了，李元有些窘迫地擦擦嘴，眼睛弯起来，将一块桂花糕递到他面前，声音含糊地说：“师弟，这糕可甜了，你要尝尝吗？”

那时的他摇头拒绝了，他讨厌这些甜腻的食物。

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说道：“你少吃点，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那时的李元嘿嘿一笑，再次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这日子苦啊……吃了甜的，这心里好像就没那么苦了。”

那笑容，和递给他那些不值钱玩意儿时，一模一样。

再后来……是他向师父建议，让李元当了那个傀儡宗主。

反正是个摆样子的位置，谁坐都一样。

李元够废物，够听话，也……够安全。

或许，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也是想给那个总是赔笑的师兄，一点可怜虚幻的体面吧。

想到这里青岚尊者猛地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如果……如果李元没当这个傀儡宗主，是不是就能像温家、秦家那些识时务的人一样，早早脱身？

是不是就不用被推到台前，不用在最后时刻，被迫用那么惨烈的方式，去证明自己那点可笑的价值？

没有如果了。

师父死了，玄天宗没了。

那个会笑着给他带糖葫芦、会说“吃了甜的就不苦了”的胖子师兄，也死了，血流在玄天殿冰冷的玉阶上，和他最敬畏的师父的血混在一处。

他这些年汲汲营营，讨好师父，排除异己，抢夺资源，以为握住了力量就握住了一切。

到头来，宗门倾覆只在顷刻，他藏在这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秘地里，守着这堆死物，像个笑话。

而唯一曾给过他不求回报温暖的人，却被他亲手推到了那个必死的位置上。

所有的野心、算计、骄傲，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冰凉。

他睁开眼，看向白薇，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片死灰般的茫然。

他慢慢松开了掐诀的手，放弃了挣扎，周身的灵力光华彻底黯淡下去。

白薇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抬起手，虚空一握，灵力化作的苍白箭矢在指尖成型。

弓弦微震。

“嗖——”

箭矢穿透了青岚尊者的丹田，没有鲜血迸溅，只有护体灵光如泡沫般破灭的微光，和神魂像风中残烛般悄然熄灭的虚无波动。

他身体向后仰倒，撞在堆积的灵石上，发出一阵哗啦声响，最后归于沉寂。

洞内宝光依旧流转，映着这具迅速冰冷的躯壳。

白薇将洞中的宝物全部收了起来，转身，踏出洞口。

月光重新洒在她身上，也照进洞内，落在青岚尊者未能合拢的眼睑上，那里面空无一物，再映不出任何光彩。

白雪跟在她身侧，耹玥跃回她肩头。

她们的身影再次没入夜色，留下身后那个终于不必再算计，也无人再对他赔笑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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