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宋府药房，一夜灯火通明。
身上罩着袍子挡寒的苏清纤看丈夫从皇宫中出来一趟，便一头扎进了没日没夜地赶制药丸。
她也不禁生了气，双臂撑在桌前死死摁住宋鹤安的手，“你要是还不去小憩会儿，我便将你这些药丸倒了喂狗!马上就到了进宫拜祭太后的时间，再不休息就来不及了!”
本朝惯例，太后薨逝，他们也是要进宫守灵七日。
宋鹤安垂下眼眸，没有说出苏清绾打算离宫的事实，只是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姓宋的，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苏清纤红了眼眶，她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只觉得堵得慌。
丈夫为何这般拼，她是知道的，娘家底子太薄，无法助力，也没有像样的家世，小妹在宫里也是孤立无援。
宋鹤安便用自己的医术为达官贵人调理身体，与外头的酒楼老板合作研制药膳，不就是为了能多有些钱财，不至于家里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京城中多少高门朱户，不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名头，但是账都抹不平。
她不愿丈夫这么拼，拼垮了身子怎么办?
苏清纤站在那里，眼泪簌簌落下，她与宋鹤安的幸福是小妹豁出一条性命换来的，无论是她还是他，都要珍惜!
见妻子红了眼眶，宋鹤安往瓶里装药的动作一停，“阿纤，我已向太医院告假七日，专心制一些药。”
“太后薨逝，那可是国丧!”
宋鹤安抿了抿薄唇，没有将苏清绾昨夜在灵前骂过凌太后一遭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望向自己红了双眼的妻子放轻了声音:
“太后生前下过旨，只让陛下和嫔妃守孝便是，百官与其官眷最后一日灵前叩拜即可。”
比起凌太后的死，他更在意的是绾绾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离宫。
离宫也没有什么，外出养养身子也是极好的，只是他这个做姐夫的定是要准备足够多的钱财，足够多的药丸，免了小绾的后顾之忧。
纵使民间有比他医术高超的郎中，可却没有这么好的药材。
“可国丧期间，你售卖这些药丸是不是不太好?”
苏清纤蹙了蹙眉头，宋家如今能好起来，全是建立在陛下对苏清绾的恩宠之上，他的夫君年纪轻轻便做了院判，头顶也只有一位年过半百的院使熬了大半辈子才爬上去的，还有一两年便退休了。
宋鹤安如今专门为陛下、皇后和小公主照料身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夫君是下一任院使，前途光明。
她不想丈夫为了钱，给人惹下把柄。
“我不是拿这些药丸去卖，只是要送给朋友急用。”
“那便好，你注意身体，我去给你炖碗鸡汤。”
看着妻子远去的背影，宋鹤安勾了勾唇角，又转心手上的药丸……
一场雨过后，天依旧雾蒙蒙的，偌大的寿康宫里也是如此。
容珩跪在灵前，手上的纸钱一点一点朝火盆里扔去，彻夜燃烧，仅有的一点光亮便是此。
苏清绾跪坐在蒲团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神色温柔。
昨日夜里岁安学着大人模样守灵，可年纪太小，终究是身子有些吃不消，强撑了半夜，还是支撑不住，苏清绾心疼女儿，便将女儿抱在怀中，坚持了半夜。
“唔……”
岁安的眼睫颤了颤，她睁开眼，瞧见的只有漫天白色和皇祖母冷冰冰的牌位，眼底蓄起一层泪光，“皇奶奶……”
苏清绾揉了揉发胀的手臂，没有说话，虽有蒲团垫着，但她依旧觉得手脚冰凉，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酥酥麻麻的那种痛感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暗中目睹了一切的容珩放下手中的纸钱，豁然站起身望着娇小的苏清绾，“陛下?”
下一瞬，男人便俯下身子拦腰将她抱起，吓得她紧紧圈住容珩的脖子，“我们不去为太后娘娘守灵吗？”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至岁安的那间屋子，将她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拔步床上，“睡吧，母后不会怪罪你的。”
苏清绾眼睫颤了颤，心想她也不怕凌太后怪罪，便听到男人道:“今日才是第二日，母后遗愿丧仪一切从简，最后一日你领着有诰命的官眷守着便是。我送岁安陪你。”
容珩转身就走，“阿珩……”
苏清绾叫住了他，男人的脚步也停下来回望着他。
“注意身体。”
不待容珩的回应，一顿困意便袭来，苏清绾便伏在床榻上睡着。
容珩摇了摇头，走过来替苏清绾脱下脚上的绣鞋，将一床缎被轻轻盖在她身上，确认她睡着后才起身离开。
苏清绾再次醒来之时，已是黑夜，岁安被容珩早早送了回来，神情有些低落。
一个在乎的人突然离开，任谁也接受不了，他们只需要静待时间的疗愈。
所有人再掏心掏肺的劝告，也听不进去，也不需要。
苏清绾静静地守护着沉默着的父女二人，直到第七日，为凌太后守孝的最后一日。
漆黑的棺椁停在庭院中，苏清绾领着一袭后妃官眷从白天守到黑夜，一行僧人围着凌太后的棺椁念经祈福，只待今夜过后下葬皇陵。
这，才给了她最后的喘息机会。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紫宸殿，才坐下便见苏清纤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阿绾，你可知晓康大人前不久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新娘子却疾病缠身去了的事情吗？才16岁!”
“太可惜了，不过一月，康府的红绸还没有摘下，现在又要换上白绸喽!”
苏清绾阖下眼眸，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要我说，若是那新娘子安生待在京城，说不定也不会没了性命，多年未归家乡人生地不熟的，能遇上几个熟人?京城这么多御医呢！幸好，你虽然身子骨弱，皇宫里最不缺的是便是御医!”
苏清绾闻言，手上端着的茶盏猛地一晃，滚烫的茶水洒落在手背上，通红，通红……
“你说是不是，小绾?”
苏清纤颇具可惜地转过头来，便见妹妹有些心不在焉，声音中也不自觉地颤起来，“阿绾，你怎么了？别吓姐姐!”
蠕了蠕嘴唇，苏清绾到底没有告诉阿姐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只是勉力挤出一抹笑:“阿姐，我只是太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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