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篾街秘事1

乔小平抱着琴走在前面，小短腿迈得飞快，红头绳系着的双丫髻晃来晃去，裙角沾了些泥点也浑然不觉。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雀跃，带着孩童特有的鲜活：“柳夫子，我也是才知道篾街在哪，手艺人大都在那，我上次跟着小敏来玩时见过。”

柳竹音一袭青衫，声音有气无力，“先买点东西吃吧！”

学生们不在的这些天，天气太热，她连门都懒得出，若不是院长派人给她送着饭食，怕是早饿的走不动路了。

乔小平走到路边买了两张刚烙好的大饼，递给她，“给，夫子，先垫垫肚子。”

篾街不卖绫罗绸缎，也没有珍馐美味，满街都是手工艺品，什么竹篮竹筐竹席，琳琅满目地摆在街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制作声交织在一起，听在柳竹音耳中别有一番市井烟火气。

乔小平熟门熟路地往里走，“修琴的铺子在最里头，老板姓陈，岁数不小，想来手艺也不差，不然开不了这么多年。”

柳夫子点点头，两人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小平脚步轻快，拐过两个转角，在一扇斑驳陈旧的木门前停下，指着门框左侧，“夫子，就是这。”

木门没有牌子，只刻着个小小的“陈”字，看着很是破败，不过这条街的铺子门面大多都是如此。

时值傍晚，门虚掩着，乔小平敲了敲门，“有人吗？”

门内很快响起沙哑的应答声，“有的，请进。”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摆着一排排架子，上面放着各种工具——刨子、凿子、砂纸、弦轴，还有许多半成品的琴坯。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铺着素色麻布，沾着些细碎的木屑。

乔小平抱着琴，仰着小脸，“老板，我们的琴坏了，想请您修一修。”

柳夫子适时上前，微微躬身，“晚辈书院柳竹音，特来拜访陈匠人，劳烦您费心看看这琴。”

陈老头修了半辈子琴，头一次被如此以礼相待，受宠若惊，把手里端着的饭碗放下，“让我瞧瞧。”

他接过乔小平递来的琴，小心翼翼地掀开布，琴身通体乌黑，只是中间木纹处有个不大不小的裂痕。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琴面，又拨动了几下剩余的琴弦，那声音干涩沙哑，不复往日清越。

“琴弦是寻常断损，不难换。”  陈匠人缓缓开口，指尖叩了叩琴身侧面，“只是这裂痕深及琴腹内侧，需拆开重整，耗费些时日，你们得等三日再来取。”

乔小平回问，“我们明日上课要用，明日能修好吗？”

“你这小娃娃未免有些太急了，现在天都快黑了，我老眼昏花的哪里看得清？”

柳夫子应下，“无妨，只要能修好就行，劳烦您多费心。”

此时，天边只剩些许微光。

乔小平拉了拉柳夫子的衣袖，“柳夫子，你还饿吗？”

柳竹音瞧见小平眼神里的期盼，她想着横竖今日无事，“也好，既然出来一趟，买些吃食回去吧！”

乔小平喜出望外，脚步轻快得像只小蝴蝶，还不忘和陈匠人道别，“老板回见，我们三日后来取琴。”

此时的篾街比刚才还热闹了些，许是大家都吃完了饭，街边的叫卖声又响亮起来。二人找了个僻静些的面摊，要了两碗面，柳夫子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坐在旁边等小平。

“让让，都让让！”  几个身着黑衣的仆役推开人群，神色匆匆地往前走去，语气蛮横。

人群纷纷避让，乔小平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只见仆役们簇拥着一顶青色小轿，轿身由竹轿杆抬着，轿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轿夫脚步飞快，溅起地上的泥水，落在路边的竹筐上。

“这是谁家的轿子，这么大派头？”  有人低声议论，不敢大声。

来篾街的人要么是卖手艺，要么是买手艺，骑马坐轿的贵人们鲜少踏足。

乔小平瞧见那顶青色小轿拐进了一条逼仄的小胡同，她觉得奇怪，皱着眉头，“夫子，瞧着那胡同里也都不是大户人家，怎么会有轿子进去呀？”

柳夫子也有些疑惑，这宅院地处篾街偏巷，位置隐蔽，不像是贵人们的产业，倒像是刻意选的僻静处。

“许是亲友的住处，不便张扬。你吃完了吗？我们该走了。”

乔小平点点头，起身同柳夫子往外走。

路过那胡同时，她往里瞥了一眼，见到那顶轿子进了宅院，正是她和王山青、金玲敏错敲的那处院子。

这时，路边的老板认出她来了，“来看看呀，有新东西。”

乔小平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急着回书院。”

老板热心地指着身后的巷子，“从这巷子穿过去，径直往西走，很快就上大路了。”

乔小平和柳夫子对视一眼，默契地抬脚往巷子里走去，“谢谢老板，祝生意兴隆。”

巷子里隐约有说话声，断断续续的，那处宅院西侧有一扇小小的角门，角门虚掩着，没关严实。

乔小平路过时，顺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院里一男一女站着，女子卸了簪子，发髻散乱，衣服皱巴巴的。男子身着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微胖，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几分倨傲，伸手便搂住她的腰，身体转动，乔小平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

小草婶婶！

她停住脚步，凑近了些，二人进了屋，仆人们挡在门口，隔住了乔小平的视线，她只依稀听见些“听话”“不从”的碎音。

乔小平年纪虽小，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却也能看得出小草婶婶很委屈，像是被逼着做不愿做的事。

她心跳得飞快，转身跑开，跟上前面的柳夫子。

心里乱糟糟的，她想找人说说话，又不知道该同谁说，要是娘在就好了。憋了一路，她试探着同柳夫子开口，“夫子，若是一个弱女子大晚上来这里，会不会被人欺负呀？”

柳夫子疑惑地看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以为她是走夜路害怕，轻声安慰，“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想开了也就不怕了。”

二人快步离开了这条小巷。

回到书院，柳夫子把乔小平送回房间，还给她拿了些点心安抚，“今日别学习了，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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